从前只是教她立身的道理,后来却教起她谋略来。陈夫子甚至开始与她谈起姨娘,她的姨娘曾是这小小屋子里的禁忌,从前年纪小,每年年节回府总能与姨娘见上一面,后来连这样小小的温情时光都被剥夺,再后来姨娘过世,她流了一夜眼泪,从此对面容模糊的生母绝口不提。
不提是没有放下,就如陈夫子坚决不告诉她赵钦的行踪,她从此便对赵钦绝口不提。又过了两年,那年极冷,几个地方都遭了雪灾,赵国公府供给如前,但乡下的日子并不好过,陈夫子在年根底下感染风寒,连请大夫的时间都不给她,人就已经不行了。
屋子里是她用积蓄淘换的银丝碳,陈嬷嬷与陈夫子多年,见他那个样子,眼睛就已是红了。陈夫子的目光却是在赵如意身上恋恋,赵如意不忍见别离,膝行至榻前,跪的真诚又惶恐。
陈夫子此时说话已经很困难了,他看着赵如意,又像是通过赵如意,去看自己的年轻岁月。
“莫走你姨娘的路,这一世该教的、能教的,我都教了。不欠你姨娘了,也不再欠丁家。不要再向人提起赵钦,你们终是,殊途不同归。如意,夫子从前盼你有前程,如今只盼你平安。”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陈夫子的手背上,赵如意想问他们在京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却不敢问。她哽咽地唤了一声夫子,良久良久,方镇定地说:“我会好好活,不是什么国公府庶女,而是,我自己。”
陈夫子就唤陈嬷嬷过来说话,两人相依多年,不是夫妻也胜似夫妻,陈嬷嬷含泪握着陈夫子的手,却终究握不住将死的人手心流失的温度。陈夫子过世第三天,陈嬷嬷伤心而亡。赵如意连失两位长辈,前程迷茫,越发心灰意冷。替陈夫子与陈嬷嬷合葬,本想着一走了之,谁料到家中竟来接她。
从前的那些日子自脑海一幕幕划过,赵如意眸色渐冷,以为终是等不到赵钦回答,眼睫一垂,已不打算再看他。
“从前,疑的最狠的时候,恨透了你。”
低沉的男声像是穿云而来,划破赵如意心里层层的迷雾,她知赵钦就如赵钦知她,赵钦终是放开她,她趁势斜倚床边,眼神越发的慵。慵里带着审视、打量、委屈,还有恨。
“先帝在时,不许任何人妄议我曾被遗弃于民间,先帝过世后,我着人查探你的消息。”
“所以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
像是知道赵如意要问什么一般,赵钦很快打断她的话,并回答她。
“我吩咐云翳,我不想知道你是谁、在哪、是否嫁人,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活着,是否安好。他听得懂我的意思,于是一直什么都不讲,不讲,便意味着你平安。直到前些日子,我问了他,他才告诉我,你是谁、在哪、过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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