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央见他不语微怒,撇嘴道:“如今甲也解了,你不照做护着我的背,可难怪要被那山林野兽一爪子掏了心去了!”
“……背,走。”
苏季扬丢盔弃甲了。
只是那借力的手格外的用力。
不知何时,她似长大了一般,虽从前也一样的机敏,但苏季扬仍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在府邸之中,他的小小未婚妻是如明月般皎洁、又如玉瓷般易碎的女孩儿。饶是一只雀惊了她的闺阁,也让众仆惊慌失措。
那是一个从前与他青梅竹马上学堂时,学堂院子里的一只蛐蛐儿都能将她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孩儿。
从前她的手从未沾过污水,在流亡之后却愿沉入那脏污的护城河中,为他们二人谋一笔财路生存。
就是这样皎皎如月的小郡主,如今在深山野林之中背着他负重前行,路上泥泞不堪、荆棘丛生,有枝桠刮痛了他的脸,想必也曾刮伤她,她却不曾喊疼,只是鼓着劲儿要带他上去,去生路,去能活着的地方。
我从前奉为神女的月亮,为我铺洒了凡间明亮的路。我又何敢不从,只能无数次、无数次地感到心痛,为我微末的力量懊恼,时至如今还无法将我的月光紧紧捧在手上,不让旁的玷污她丝毫。
她颈间散发着温柔的气息,让他心驰神往。
月光渐渐亮了些,眼前的路也逐渐明朗。
“阿央。”
苏季扬有许多想说的话,一时间,却又改了别的,生怕这几句不说,一时他昏厥过去便忘了。
“蒋小将军的脾气不大好,待我们去了,说话一定要委屈你低声下气、放低姿态。你明白吗?”
像是一个谆谆教导的老父亲,南央心不在焉地“嗯”了两声。
“你别看蒋将军临死前喊让大家逃走。其实在战场上所谓最有气节的人,便是同主将一起站死。而我们逃了……因此去了小蒋将军的军营了,可能会倍受其他人的冷眼。届时,你不要生气……不要难过……”
难得他快喘不上气还能说这么长的话。
南央却正色地辩驳:“若所有人打一仗输了,明明能活下来,却都为了所谓的气节齐齐死在了那儿,我看来这不是气节,这是愚蠢。”
“若有气节,咱们当年便和故国的人一块死好了,又何必逃出来?可咱们若死了,还有谁会记得南国呢?国灭了,人死光了,便从这个世上永远消失了。”
苏季扬沉默片刻,他从小熟读兵家之书,幼年之时,自然无比崇尚“气节”二字。
十二岁的年纪,他本想殉国的。
但望着身边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她那么小的年纪,不过在学堂跟着众儿郎稀里糊涂上了上学,外头的广大世界,她还一样都没见过,左右不过都是闺阁里那些玩意儿。
她那时十分害怕地牵着他的衣袖,他们藏在一口井里,暗无天日的漆黑,只能见得井口的一丝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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