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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母亲提到父亲的时候,就是他们分别的时候。

若是以往,不论心中有多么不舍,他定会安静行礼退下。

但这一次,他没有离开。

“母亲为何不肯像奶娘一样,轻声同我说话、在我睡不着的时候哼些小调解我惊惶......”

“因为人生有许多长夜需要捱过,不是每个夜晚我都能与你相伴的。”

他仍跪在原地一动未动。

女子睁开眼望着眼前的孩子,仿佛从他身后那道清冷的影子中,看到了深埋骨血之中、并且还在疯狂生长的疯狂与执念。

她轻声叹息。

“你可知,母亲为何总是不提起、也不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摇摇头。

“钟离一族,注定孤独。终离二字,是对这世上所有长相厮守之人的诅咒。无论情深几分、缘聚几时,终有分离之日。这就是你我的宿命,也是天下人的宿命。”

“我不信宿命。母亲也不要信。”

“我小的时候,也是不信宿命的。”女子竟笑了起来,神情灵动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有人告诉我,花开娇艳又如何,它们注定会从枝头凋落。可我每日从家门前那些梨树下走过的时候,从来都觉得那些花是永远不会凋谢的......”

听到女子又说起了从前,他本能地往前凑了凑,然而对方的话却戛然而止。

“只是不信命的人,总要受些苦的。我不想你受苦。”

说完这些,女子再没有开口。

她只伸手将他揽过身前,握着他的手、在他手心随意写着笔画。

那是些不成文字的符号,既然母亲不会哼唱,他便把它当做哄他入睡的安眠曲。

晚风寒凉,他沉沉伏在母亲身前那张绣着并蒂曼陀罗花的软垫上,意识在女子轻缓的动作中渐渐模糊远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他又听到了母亲年轻的声音。

“未儿,醒醒。你做梦了。”

做梦?他不是已经从噩梦中醒过来了吗?

“醒醒,你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呢?

身体很沉重,连勾一勾手指都很费劲,想要睁开眼却仍身处黑暗之中。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清醒的灵魂在这具死气沉沉的身体中拼命挣扎,直到黑暗中出现一道裂缝、透入一点光芒。

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头顶是简陋的木梁,木梁上挂着一只破旧的纸灯笼,灯笼内的火光已经熄灭了。

晨光熹微,微凉的风从稀疏的窗阑间一并透进屋来,空气中有泥土和新鲜植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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