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晚风徐徐。
薛采衣袂翩跹在偌大的陆府穿梭,待行至假山附近,离暂住的院落仅有百来步远的地方,斜侧里探出一只手,将她拉入了黑暗。
假山逼仄的夹缝刚刚容得下两个人。嶙峋的巨石投下浓重的阴影,如细密的网,层层叠叠,阻挡了月光的闯入。
夹道里伸手不见五指,黑魆魆一片。
薛采后背重重撞上了凹凸不平的石壁,痛得眉头狠狠皱了起来。突然之间坠入黑暗,眼睛难以视物,但钳制住她肩膀的人浑身散发的气息如此熟悉,冷冽如冰,毫不遮掩地暴露了他的身份,以及他此刻的情绪。
惊诧过后,惶恐侵袭而来。
薛采到底比从前稳重许多,知道避无可避,面对才是正理。哪怕做不到坦然,有夜色打掩护,也没什么好怕的。这般思忖着,心情慢慢趋于平静。
可崔珩似乎在与她较劲,不愿率先打破沉默。
薛采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妥帖的话头,只好以沉默对抗沉默,任由时间如死水般凝滞。
对视良久,崔珩方才有了动作,骤然拉近与薛采的距离,两人鼻尖差点儿碰撞在一起。他往后退开些许,面色森寒,嗓音低沉,“你当真无话要说?”
鼻息相闻,酒香扑打在薛采脸颊上,比春风醉人。
薛采想起挥之不去的梦魇,立马诚心诚意认错道:“在酒水里下药是我的错,硬逼你忘记过去种种也是我的错。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后悔?”崔珩死死抓住这个字眼,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轻微上扬,极尽讽刺,“如今你目的达成,如愿以偿,还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如鬼魅般呵呵笑了两声,凝睇薛采,目眦欲裂,“不日成婚?我是不是该恭喜你,陆家未来的少夫人?”
最后三个字长声慢调,意味深长。
刻意拖长的尾音如冰刃钻入薛采的耳朵,激起一阵短暂的寒颤。薛采受不住,挣扎着试图脱离崔珩的掌控,换来的是更加用力地钳制。虎口牢牢卡住了肩膀,她一动,力道就增一分。
崔珩入了魔一样,不管不顾,浑不在意掌下脆弱的肩骨是否会被捏碎,只知道不能让薛采振翅逃脱了。
只这一次,他放纵深埋心底的渴望,主动找上了她。
“你想干什么?”薛采艰难开口,“为了宣泄恨意吗?”
石壁凸起的部分紧紧抵着后背,钝痛从脊椎攀爬而上,与肩头的疼痛汇合后,一起蔓延扩散,至四肢百骸。
崔珩审视薛采脸上的痛楚之色,眸光幽暗,缓缓道:“薛采,凭什么你可以如愿以偿?你不是希望我忘得一干二净吗?可我清楚记得你为我做的每一顿饭菜。衡山上的鱼汤咸得难以下咽,那是你第一次为我下厨,虽然没亲眼看到你做菜时的模样,可想而知是笨拙生疏的,一顿饭下来,手上添了数不清的伤口。元宵时的汤圆,你暗藏心思,我却横眉冷对,没有领情。击退孔鎏后的接风宴,你厨艺大有长进,本是满堂欢喜,却因一个无聊的游戏败坏了心情。最后一次,你深夜赴我营帐,送来了亲手做的糕点。你离开后,那几碟糕点无一幸免,一块接着一块长了霉斑。有时候,我瞧着瞧着,总觉得那绿色的、白色的斑点也长在了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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