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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子临的痛苦,可是她已经明白得太晚。

孙小言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似乎害怕她一个不慎就会摔了。可是她没有,虽然她已经整整五日粒米未进,但她的妆容仍然整齐地盖住了她的所有憔悴和悲伤,她的脚步仍然坚定而郑重。

她是大靖的皇后,她答应过他,她不会放弃。

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已找到皇帝染了血的衣冠弓箭,便可以举丧了。天下人需要皇帝,不管她有多少的留恋和不甘,都不能阻挡请立新君的滔滔物议。

薄太后身边养惯了的鸟雀虫鱼,全都在五日前的宫变中离奇而死了。长信殿中突然少了那些禽兽的聒噪,反而显出了无穷尽的孤寂,好像一座巨大的、吞没一切的坟茔。

“阿暖……”薄太后叹息了一声,伸出了手。老妇人的视力混沌了,隐约只能看见那个窈窕的影子近前几步安静地跪下。她抓住了薄暖的手腕,紧紧地,几乎抓出了红痕,“你……你怨我不怨?”

薄暖低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回答:“怨。”

薄太后怔了一怔,旋即又苦笑:她的怨恨是那样地理所应当,自己难道还以为她会避忌不言么?重重虚伪的面具揭破之后,剩下嶙峋相对的影,在这山河残破的时刻,终于显露出了难得的真实。

“不论如何,”老妇收拾起了自己的尊严,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老身只承认一桩错误……那便是当年,不该逼迫孝怀皇帝和阿默……”

“闭嘴。”薄暖冷冷地截断了她的话。

薄太后微微惊愕地张了口——这样冷酷的阿暖,让她感到陌生,可又是理固宜然——便她自己,不也是渐渐从那个温柔似水的少女变作了现在这样铁石心肠的老妪?

“我知道五日前的匪乱与您无关。”薄暖顿了顿,又开口,声音没有丝毫的波澜,“我怨的是您纵容自己的家人,葬送了大靖江山。”

薄太后身形一震,终于,缓缓地、绝望地合上了浑浊的老眼,承受了她对自己毫不留情的指责。

自十六岁入宫到现在,她已经在这深宫中端坐了整整五十年。五十年,红颜摧成白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入了土,不管是爱人还是敌人,不管是亲人还是仇人……都已经抛她而去了。

可是她,顽固的岁月却仍旧不肯让她休憩。五十年的光阴,足够让一个不起眼的家族成长为祸国的豪族大姓,让天下百姓流离失所,让孝钦皇帝治下海清河晏的疆土变得残破不堪,处处都是灾荒、杀戮和叛乱。

薄太后的声音低低地徘徊着:“这五日来,堆了不少的奏疏。老身命中书处挑拣了一下,剩下一些是不能不看的,你不妨将它们移去宣室吧。阿泽年幼,母后垂帘,梅慈却不如你这般聪明……”

薄暖没有听完她的话便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孙小言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薄太后吃力地张开眼帘,看见冬日的光芒一隐即没,那个女子已经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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