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太医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殷染将小七放好,低着头道:“太上皇不拟旨么?”
樊太医接话道:“启禀上皇,老夫听闻……圣人一直在服药?那药不是好物,老夫觉得,应该就是那药的问题……服食过多,足致人命……”
段臻呆住了,嘴唇都在发颤:“什么——什么药?”
“原来你不知道?”殷染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像鬼魅的低语,“将你的大儿子害傻的药,十几年后用在了你的小儿子身上,而你竟然一直不知道?”
段臻闭了闭眼睛,俄而,转向许临漪,求助般道:“她在说什么?临漪,我听不懂。”
“小七已经没了!”殷染突然道,眼神里的火焰烧了起来,她的声音却控制得极冷极定,仿佛浮冰水上,“你还有几个儿子?就算想传位淮阳王,你愿意看着陈留王死在陕州吗?”
“放肆!”许贤妃在一旁怒斥,伸臂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段臻,殷染嘴角的冷笑却更盛:“我猜你也不想传位谁——眼下你可以大权独揽了,还不牢牢抓紧吗?我只求你下旨戡乱,我也不会奢望——”
“你们先出去。”许贤妃打断了她的话。
殷染眉梢一挑,“什么?”
许贤妃直视着她:“你想让河南诸路发兵,那不是太上皇能做到的。那些人只听陈留王的。”
殷染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碰上了钟北里的胸膛。她不由得站直了,始终冷静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裂隙:“就是现在……晚一刻都不行!只要陈留王活着,太上皇就能救他!让——让淮阳王监国,让洛阳发援兵去陕州!”
许贤妃却好像全没听见,只道:“你们先回去,我来劝他。”
殷染几乎是立刻就露出了绝不相信的表情。
许贤妃冷笑一声,“你只能信我,因为他现在只听我的。他若实在不清醒了,我也不是没做过矫诏的事情。”
殷染的脸色苍白,目光在小七、段臻和许贤妃之间徘徊不定,突然,转身就走。
钟北里和樊太医立刻跟了出去。
帘帷飘起复落下,寝殿中归于死寂——偌大的承香殿仿佛就此成了一个玻璃罩子,罩子里的人明明听见外面寻找小皇帝的杂乱呼喊,自己却一点声息都发不出来了。
段臻看着床上的孩子,呆呆的,眼睛里的水已干涸,而后自那皴裂的眼神底里,涌出了血丝来。
他两手抱着太阳穴,突然低抑着叫出了一声!
许临漪连忙上前抱住他的头,道:“没事的,没事的,小七是被人害了……我们会给他报仇的!”
她胸前的衣襟濡湿了一片,男人在她的怀里,哭成了一个孩子。
“我对不起天下人……”段臻说,“我今日才明白,我对不起天下人……每一个人!每一个人!”
许临漪道:“不会的,还可以补救的!”她捧起他的头来,伸袖给他拭泪,哽咽着道,“现在就去拟旨,不要让高仲甫抢先!让二郎监国,派兵去将五郎救回来!”
“五郎……”段臻双目失神地喃喃,“五郎出事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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