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音甫一落地,便像有一双大手突然抽去了这里的所有声音,所有的笑闹吵嚷全都消失了。
他有些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立时被身旁人的眼刀狠狠一削。
然后,屏风之后便响起了一个声音——
“不能。”
清脆,响亮,毫不犹豫。然而却还是有几分稚嫩,两个字的末尾都带着轻微的颤音,好像蝴蝶停落以后轻轻收拢了翅膀。
那麻脸听见神君这两个字的判词,有些沮丧,倒也并不十分难过,便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再劳神君给算算,我几时能娶到媳妇儿啊?”
这话一出,众人都哄笑起来。那麻脸摸了摸脑袋,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还没来得及回应,那屏风后的声音又响了:
“明年。”
这回,麻脸惊住了。
半晌,他骤地反应过来,又哭又笑:“太好了,太好了!谢谢神君吉言,谢谢神君!”
“第三个问题。”那葫芦姑娘细声细气地提醒他。
“哦,哦……”麻脸顿了顿,这一回,语气放得有些轻缓了,“我娘前些日子……我想问问神君,我娘还有多少寿数?”
说出这话,他脸上便有些难受。然而这一回,那屏风后的人却也停顿了很久,葫芦姑娘看了一眼,对那麻脸道:“稍安勿躁,神君在起卦呢。”
起卦?
他的嘴角微微上勾了起来。
很久以后,他与她常常说起:“隔那么多年第一次见你,你竟然号称在起卦。”
她就臊得不行:“别寒碜我,我知道你是算卦的祖宗!”
不过这一刻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对那屏风后的人又产生了一丝兴趣。他转过头,看向那煎饼小摊的贩子,其人面上黑气盘踞,而血气正渐渐隐退……
“卦辞上说,母在父先。”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之后的人终于开口了。
这一回,她说的话有八个字,错落有致,就如珍珠溅玉盘。他听得怔了一怔,反应了半晌,又稍稍侧过身子:
“无妄,我怎么从未听过……这样的卦辞?”
他这句话的声音略略大了一些。然而恰好,这时候万籁俱寂。
身边立刻有人皱着鼻子骂他不识抬举,神君的判词,哪里是他一介凡人能质疑的?他下意识地想去反驳,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好像听见了一阵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那么多人在呼吸,可是他偏偏只听见了她的。
夏末风轻,太阳懒洋洋地在九坊三十三院的屋瓦上打着滚。他怔了一怔,下意识地转过头,紧紧地盯着那扇屏风上,那姿势奇异的交欢男女。
慵媚的眼波,微张的红唇,湿漉漉的长发,洁白修长的躯体……他什么都看见了,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眼光好像直直地穿透了围屏,而钉在了屏风后那个人的身上。
葫芦姑娘忽然扬声道:“神君今日身体不适,只看一卦便算,各位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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