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娘的手便停在了她的头发里。女孩的年轻的发,浓密乌黑,扎作流丽的髻,早在风雪中跑乱了。只要再往前伸两寸,只要两寸,她就可以掐住女孩的脖子了。
她终于是没有这样做,她只是略微悲哀地问她:“你爹和你师父,你会要哪个?”
怀里的人儿哭声乍停。
弋娘低头,女孩小小的脑袋埋在她的胸脯间,就像小时候一样。阿苦虽然不是她亲生,却也的的确确是喝着她的乳汁长大,当年那婴孩虎头虎脑,力气蛮得像个舍卢人,旁人都笑话她,说她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傻姑娘,这么多年来弋娘自己也以为她是个傻姑娘——
可谁知道,她竟然这样聪明,竟然一点就透。
阿苦从她怀里抬起头来,而后,放开了她。
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了一样,阿苦微微侧头看她,眼里湿漉漉,脸上脏兮兮,但表情却令弋娘心不断地往下沉。
她想起公主临终时分,虚弱已极的脸庞上笑容淡淡,轻声与她说:“弋儿,这孩子生得俊,便不会很聪明。不聪明的孩子,都能活得自在。我只愿她活得自在……”
唯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过一生。
可是,池将军与公主的孩子……怎么可能真的平凡终世呢?
“是我爹,对吗?”阿苦怔怔地,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
弋娘道:“你会要哪个?”
她咬着唇,仿佛很艰难地思考了片刻,才找到破碎的措辞:“这不是,我要不要的问题。娘,不是这样。爹他做的事,就该他自己来承担。不该让我师父来承担,对不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负责,没有让旁人来负责的道理。”
弋娘沉默。
阿苦喃喃自语道:“对的,一定是这样。我去找爹,我与他讲道理,他虽然是缩头乌龟,但他好歹曾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对不对?他应该听我的……”
“阿苦,”杜攸辞终于忍不住唤出声来,“池将军已经……”
“什么?”
“他已经没了。”弋娘突然开口,冷冷地道,“舍卢皇帝清醒过来的第一道指令,就是派人去杀了他。”
阿苦脸色登时煞白,往后趔趄了两步,几乎跌进了杜攸辞的怀里。
皇帝……好毒的皇帝!
她的父亲……莫先生……小葫芦……小王爷……还有师父。
他们,统统都不是皇帝的对手!
“不苦大师来告诉我这桩事,我不敢去给他收尸。”弋娘仍在诉说,眼神里渐渐漫上了悲哀的死气,“听闻他当时正想去见皇帝,可是被人拦住,他被关了太久了,身子已经虚弱不堪,听闻金衣侍卫只一剑就刺穿了他的胸膛,然后他们为了给昂统领报仇,将他切成了十八块扔进了护城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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