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盛人影闪得飞快,提着公文包蹬蹬蹬往楼上跑,转眼间我就听见顶楼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匆忙杂乱的脚步。我在院中往上喊:“找到了吗?在楼上吗?”
他倚着天井半墙俯身:“上房顶了。”
“你喊一声,它会下来的。”
紧接着便是郁盛急促的呼喊,半分钟后,没动静了,我知道小黑肯定响应号召,回到了自己的新窝里。不一会儿郁盛又来找到我,我手里持着油漆刷子问:“还有何事?”
“你不能让阿琨上阳台。”
“阿琨本来就不能上阳台,钥匙你一把我一把,没有他的份。”
“那就好,那就好。”郁盛紧张的脸上总算露出点笑意,“小黑是比阿财乖多了,不会乱跑乱叫。”
我觉得他高兴得有点早,因为在他喊小黑名字的时候,这条巷子里另一只叫做小黑的狗在院门外恭候多时了,还嗷呜了两声,郁盛急吼吼的并没有听到。在城中村里想要避开狗,不就是痴人说梦么?这里五户人家中有三户都养了狗,夜里狗叫此起彼伏,偶有散养的柯基白天过来串门也不无可能——除非天天大门紧闭。
那天晚上宋阿姨特意多做了菜,算是欢迎我回家,郁盛也高兴,说从今往后我便只有那一个家了。阿琨平静的时候是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的,特殊之处是单独摆放碗筷和饭菜。他对我们碗里同样的菜色没有兴趣也不会侵犯,但对自己碗里的东西尤为保护,别人碰一下都不行。别说碰,指一下都不行,之前我指了指他的土豆说可能没煮烂,他立刻就生气了,宋阿姨哄了好一会儿才肯继续吃。我自此学乖,吃自己的饭,权当他不存在。
宋阿姨在郁家待久了,郁盛很尊敬她,把她当长辈,有时她也会关心我和郁盛的工作或者婚事。她问起我们后面的打算,郁盛在餐间说准备在我毕业的暑假挑日子结婚,当然尚未征得我同意、只是嘴上一说,没成想阿琨立刻扔了筷子,闹脾气。我屏气凝神观察这个巨婴的表情,分明是苦大仇深,然后他竟然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当时真想问一句:“我跟你叔叔结婚怎么了?要你的命?”—看在郁盛面子上,我没有说出口。
不仅仅是受到威胁的郁琨本人气得要死,我也气得要死,到了凌晨还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披衣服上阳台思考人生。小黑就很温顺了,它不介意我打扰它精致的睡眠,在任何时候它都是很爱我的,灵活地跳到我膝盖上来,压住我的外套为我挡风。小黑的呼噜声让我内心稍有一丝平静,哎,阿琨要是也像小黑这样,我铁定会心甘情愿好好照顾他到生命最后时刻的!
我回想起阿琨小时候,他日夜被抱在姐姐的怀里,我是多么讨厌他啊,我怕他的出现使我在姐姐心中的地位受到动摇,就像他现在对郁盛的占有欲一样。起初他不正眼看我,定以为我是无足轻重的人物,阿盛也跟他说我是他小姨,是他妈妈的妹妹,在他幼稚的意识里所谓的妈妈是那么不负责那么值得憎恨,何况我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小姨,马上要变成他婶婶的小姨?
这一切冥冥之中好似有轮回驱使,我这种亲身经历过的、21世纪科学社会人也无法不惊叹。
小黑在我怀里翻了个身,我又想起郁盛捡到小黑的时候,那人眼里是有星星的,那人还将宝贝举到我面前问我可不可爱,那时我第一次感觉到喜欢他,他善良清澈,没功利性。现在的他见到小黑,只担心它会不会影响阿琨。我不能把这些变化简单地归咎于时间的洗礼和责任的迁移,因为我自己也在变,我认为自己是合理地改变着;而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他也是在合理改变。我不能指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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