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挺喜欢她的,我喜欢安静的人。而且妹妹有一种表里如一的单纯,我总是伪装自己,和同样带着假面的大家打交道,实在是恶心透了。而我一直都特别了解连唯,我知道她有多单纯,和她相处我从来不累。我也不那么爱说话,所以在连唯面前,我不用费心说些笑话或时髦话,我只要怎么想就怎么说就够了。
而就在她死去之后,我一段时间患上了失语症。其实完全不算失语症,因为我在外人面前照样有说有笑,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和他们交谈时大脑一片空白。而就在回到家,踏入玄关的那一刻,我就莫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甚至说是妈妈跟我说话时,我难以叫出我想要的东西的名字。
妈妈问我要不要喝个酸奶时,我其实听见她说话了,但我无法张口。这种感觉不是被封住了口舌,想说说不出,而是我怕我一开口,我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已经去世的连唯会像平时一样,偷偷跟我说:“姐,顺便帮我也拿个酸奶。”我怕极了,我觉得在家里一旦说话,不论是是否会得到连唯的回应,都让我恐慌的会疯掉。
那时候我只是纯粹被打懵了的状态。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警局房间那张铁床上的一堆肉块,是连唯。当初警局通知我们一家人的时候,几位警察拦住我,说那场景不适合我去看,只让我父母勉强去看一眼。是我猛然推开警察,撞进屋里,铁床边的蓝色灯光照着唯子。她的血肉已经凝固发臭,但我一看就知道是她,她的肩膀旁边立着她的脚腕,那上面系着和我一样的红绳招财猫。
我的眼睛不愿放过她身体的任何一点细节。我甚至大脑轰鸣,那一刻甚至不知道连唯两个字该如何发音。我在肉块里找不到她的嘴唇她的鼻子,房间里很黑,只有那盏蓝白色的灯带着几乎无法察觉的频率颤抖着灯光。我想逃离却又想要去离近一点,我不敢再看却又想上去拥抱一下一定疼到极点的连唯。这两股力量巨大而等同,最终将我钉在原地。
妈妈捂住我的眼睛,僵硬着将我拖了出去。
他们根本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连唯。一起长大的血肉联系,仿佛在此刻从我的身体里生生剥离出去,我痛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葬礼后,爸妈偷偷收起了连唯的照片,这让我愤怒异常,我甚至觉得是他们因为不喜欢连唯,因为觉得连唯拖了他们的后腿,所以谋杀了连唯!他们怎么可以只几个月的时间就不再提她的名字了呢!他们竟敢忘了连唯!
失语症是一瞬间好起来的。我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偶尔看了一本书,讲述一个少年迷恋别人的双眼并犯罪的故事。是棒球队学生,于是伺机埋伏在小巷中,袭击女性,挖下她们的双眼。那本书的情节本身并不可怕,但很详细的描写了这个少年犯罪的心境,痴迷的感受,被追捕的怕和恐慌结合还想要得到双眼的渴望与迷恋。更描述了伤害别人身体,自己所有的快感与负罪感的双重折磨,对于杀人者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的感受。
我是偶然间看见的,如同被一棒敲醒,我混沌的失语时间结束,霍然发现自己竟然浑浑噩噩的过了将近半年。而一般人经历这种事情,心情都是沉痛畏惧或者是痛苦的,我却感受到另外一种心境。我开始热衷于分析犯罪者的心境,甚至迷恋上更血腥的杀人方式。而对于连唯的事情,我心理强烈捍卫着这个秘密,爸妈再也不在我面前提起连唯,但我疯狂的让自己不要忘记,这渐渐成为了一种与杀人同样的感受。
唯一一张我与连唯的合影,我用钉子将木相框,死死钉在我的书桌上,任谁也不能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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