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阆出身王室,恐怕经常看到这种场面,白玄缓慢地想着,怪不得徐阆在触及到昆仑的秘密时并没有露出恐惧的神情,他的神情带着一丝悲痛,从容得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这幅寂寥的景象,与昆仑的很像,却又全然不同。
神仙相残,只是为了使那些被邪气吞噬的神仙解脱,而凡人相残,不过是为了掠夺。
白玄曾经不明白徐阆为何宁可将锋芒敛去,成为世人眼中碌碌无为的庸人。徐阆那时候的回答是“何必令这河山再染一次血”,又说,“这世上没有结局的故事太多,有始不一定有终,有些仇也不必报”……要是亲身经历得多了,感到厌倦,想要离开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自己一样,他想,他从没有哪一瞬间为自己“处刑者”的身份感到自豪。
裁断善恶,主宰他人的生死,并不是件快活的事情,从他肩负这个身份的时候起,这天界的神仙纷纷退让,想到总有一天会死在他手中就胆战心惊,唯恐避之不及,而白玄一开始或许是有过怜悯之心的,到后来,染上的血太多,那点零星的善意也被消磨殆尽了。
阆风仙君的身份,原本就是他强加给徐阆的,一念至此,白玄忍不住轻轻叹息。
他这么做,无异于是给那个刚从樊笼中逃出来的人再戴上新的镣铐,夺了他的自由。
还有,和神仙不同,若是凡人卷进来,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连踏入轮回的机会也不会有。古藤的反噬越来越严重了,白玄的眼睛是一日不如一日,现在还能从混沌中勉强辨认出周遭的景象,再往后,恐怕连眼前的是谁都认不出来,如果他被邪气吞噬的时候正巧和徐阆在一起,徐阆对他又全然没有防备,顷刻间便会被拆吃入腹。
白玄的思绪浮沉,眉头紧锁,万般心事难以排遣,牵扯着胸口,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定了定神,正欲转身离去,这片失落已久的废墟之地,却突然响起了微弱的跳动声,用“微弱”这个词来形容兴许都不算贴切,那就像是一根偶尔拨动的细线,缓慢的,低切的,直到白玄走近后才显出一点端倪,像是在挽留,轻言轻语的,试图牵绊他的脚步。
从没有谁敢牵绊这位玄圃仙君的脚步,更别说是这样柔弱的、一碰就碎的东西了。
白玄迟疑片刻,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许是冥冥之中的命数,令他起了兴致,于是他的脚步一顿,改了方向,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一步步,甚至比那微弱的跳动声更有力,等到他走到声音的源头,拨开无时无刻不遮挡视线的血雾,才明白那声音是从何而来的。
那是一具女人的尸骸,死相惨烈,大约临死前是极力挣扎过的,胸膛上豁开一个洞,血肉模糊,隐隐可从白骨间窥见内脏残缺的形状,而那微弱得近乎没有的跳动声,来源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白玄俯身将掌心覆在她小腹上,那种挽留的低语,果然更明显了。
小小的,隐约有了形状的血肉,正随着女人血液的停流而渐渐失去生命的迹象。
它许是无意的,只凭着本能行事,未曾想竟然牵绊住了一位仙君的脚步,令他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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