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树极高,像是已经在这儿安家了数百年。
是秋天。
可这溪流岸边,茂密草木之中,竟也飞出数十只流萤。
金色的扇骨在萤火的映耀下泛着光。
薛兰令今夜也没有束发。
墨色的发丝流泻而下,衬着这身衣衫,几要融于夜色。
而执扇的手很白。
腕上甚至又隐隐显出初见时的红痕。
段翊霜幻想过他们再次相见时会是何等情景。
他又要说出什么话语。
可等如今真正见到,他只觉得喉间滞闷,吐不出任何字。
薛兰令深深看他,先开口道:“我却不知你是个这么厉害的人。”
他静默片晌,哑声应答:“我其实一直都很厉害。”
薛兰令轻笑:“你分明只需要按照我说的来做就好。”
段翊霜道:“可是你想做的事情,我未必愿意。”
薛兰令道:“我说过,你要听话。有些事,我让你做,总归不是坏事。”
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正因为明白,才会如此不听薛兰令的话。
段翊霜的目光落在薛兰令的脸上。
他说:“可是现在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我盗走了不识卷。我将流传于世多年的绝世秘籍取走,我也想要称霸武林,一统江湖。”
“你还有反悔的机会,”薛兰令道,“你只需要告诉他们,真正的不识卷在我的身上,你不过是受我胁迫,不得不帮我说这样的谎话。”
段翊霜却摇首:“我不想说。”
薛兰令道:“那你想要做什么?”
段翊霜道:“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薛兰令道:“你有无数种选择,不必总是选择最难走的路。”
段翊霜就借着微弱的星光与萤火看他。
从下颌,到眉眼,再到那颗隐于暗夜却仍熠熠生辉的红痣。
段翊霜忽而道:“你不想活着。”
他顿了顿,也不用薛兰令应声,自顾自道:“如果当时,我当真听了你的话,依着你的说法,把不识卷的下落告知他们,那我今时今日,的确不会陷入如今境地。”
“可是依着你想要走的路来走,我将是江湖上第一个与你划清界限的人。若巨石门未落,你想做的事情还有更多。但我没有听话,在我合上石门的那刻起,你应该就已经猜出我想做什么、说什么话。”
——“但你没有出来,”段翊霜微微侧首,他眼底盛着溪流行过的粼粼波光,“你没有阻止我,或许是你觉得在那时出现,只会打乱你的计划。又或许是你觉得,在这之后,我还有回头的机会。”
然而他的神情从未有过如此认真。
段翊霜望着薛兰令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薛兰令,我不要回头。”
薛兰令竟也极不明显地蹙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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