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温和有礼,谁见了也要评价一句贤臣,然而皇帝目眦欲裂,浑浊的眼眸怨毒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嗬嗬”声,像极了索命的厉鬼。
晏沉轻笑一声,“情绪不要太激动,太医都与您说了,大喜大怒不宜您恢复,该不会是被臣的态度气到了吧?您之前最喜欢的,不就是臣这幅作态吗?敬仰您,对您感恩戴德,”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声音却轻柔极了,“您委以重任,让臣辅国,臣自然要投桃报李。”
他打开手中的匣子,一枚雪白的药丸放置其中,一直在龙床边沉默的李公公接过,晏沉介绍,“这可是耗费了数种珍惜药材炼来的,名叫快活丸。”
龙床上的皇帝任人摆布,他连动一下头都困难,轻而易举就让那颗药丸滑进了肚里。
晏沉抚了抚手,“这药丸如其名,若是无罪之人,便会看到最想看到的美妙之境,若是心里有鬼的人,最无法忘怀的噩梦便会一次一次在眼前重演。”
他话音刚落,皇帝的脸色扭曲起来,像是看到了极为可怖的事物,他那不能轻易动弹的身体战栗着,细细密密的冷汗淌过他惊惧的脸。
他居然可以出声了,他发出宛如撕扯般的声音,一字一字支离破碎,“若……庭……不……”
晏沉一怔,而后他笑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场景,李公公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他笑意乖张森然,眼底好像藏着挣扎的困兽,妖异而不详。
“你居然会看见我父亲,”他凑上前,欣赏着这天下至尊涕泗横流的狼狈可怜相,“你也害怕吧?是不是总梦见我父亲站在你面前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毀他一声功名清誉,让他死在淤泥里?为什么如此龌龊不堪,肖想他的妻子?”
“为什么!”他倏然换了语调,低沉威严又痛恨,像是多年前的镇北王站在龙床前发出质问:“楚宣!为什么!我视你为兄长,发誓护你一生!”
回答他的是已然崩溃的呜咽。
晏沉默默静立良久,面上恢复了温和平静,“李公公,劳烦你照看好陛下,他的后半生还很长呢。”
李公公应是,把他送到了殿门口,长明见他出来,“方才接到云姑娘的消息,王妃要回王府了。”
晏沉披上大氅,“走吧,我们也回去。”
不但要回去,他还要比简临青回去得早些,简临青回去要是看不到他的猫身,肯定会到听溪园去寻。
一念及她的名字,那张粲然笑靥像是镌刻在记忆里一般,清晰无比地出现。
是在春阳下的,金色的阳光总是格外喜爱她,在她的眉睫发间栖息,一呼一吸间那些阳光像是被抖落一般,扑簌簌地落了满地。
她就在这满地春阳上向他张开双臂,把他抱进怀里,把喜爱和阳光一并予他。
仅仅这样回忆着,他周身都温暖起来,像是被回忆里的春阳拥抱着,心里残留的阴郁戾气像是阳光下的积雪,暖融融地化掉了。
披着黑色大氅的年轻掌权者从宫墙下打马而过,宫灯摇曳着,同夜色的穹苍一般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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