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荟听她这样絮絮叨叨地说着,只是抿了抿嘴角,头低得几乎抬不起来:“是,我们打算离开这里,一起去国外生活。可是、可是我这次恐怕不能带上你……”
温见宁愣了一愣,才有点责怪道:“和我还说什么客气话,咱们有一个算一个,能逃出去一个都是好的。我的情况这样特殊,我心里也明白,这怨不得你。只要你和干爹,还有蒋旭文能好好的,咱们就算不在一起,也没什么要紧的。”
她的语气这样温柔,让钟荟几乎落下泪来。
钟荟一把抱住她,伏在她的肩头轻轻啜泣起来:“……当初、当初在北平时,你拼命护着我,可如今、可如今我却没办法再护着见宁你了。”
温见宁能感受到她整个身体的颤抖,凭借多年相交的默契,她也能察觉到钟荟内心深处的情绪远比此刻表现出来得还要激动,可她明明已经十分伤心了,却还哭得格外克制隐忍,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更加剧烈、随时会喷涌而出的情绪。
她只有安抚性地拍了拍钟荟的后背,等钟荟慢慢平静下来。
钟荟擦干了泪,才告诉她,她父亲的一位朋友找到了门路,能让他们三人乘渡轮到内地去,再几经辗转飞往美国。他们一家人都打算搬去人生地不熟的国外过日子,只怕接下来几年都不会过得太顺利。只是再怎么艰难,也总比留在如今的港岛要好。
她还留给温见宁一个地址,嘱咐她日后若是跑出港岛安顿好了,千万要记得给她写信。
钟荟这次来只是临走前告知温见宁最后一声,并没有在教堂这边停留太久。
仗着外面天色昏暗,温见宁大着胆子亲自把她送出了教堂。
离教堂不远处的大路两旁种着高大的影树,树木高可入云,被晚风吹得窸窸窣窣作响。可由于天色太黑,她一抬头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黑色影子,看不到那艳若云霞的野火花。这是她多日以来第一次走出教堂,走出高大建筑物的阴影时,竟有种来到另外一个世界的错觉。
温见宁有些可惜道:“只可惜是夜晚,看不到花了。”
钟荟静默了片刻,才轻声道:“等来年夏天,一定还会再见的。”
临别时,她抓住温见宁的手,再三警告道:“我走以后,你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就躲在这教堂里,千万不要随便乱出去。你不知道外面都成了什么样了,我们的中学同学,好多人家里都投靠了日.本人,就连陈菡香和她夫家也是这样……”
钟荟的力气这样大,握住温见宁的手又那样紧,由不得她不点头答应。
原来日.本人占领港岛后,为了更好地控制国人,很快让一些富商豪绅成立了一个什么华商维持会。维持会的会长据说正是严爵士,也就是严霆琛的父亲,而维持会的副会长之一姓郑,正是陈菡香嫁去的那户人家。温见宁这才知道,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大汉奸,居然还和她昔日的同学有这样的关系。
转身离开前,钟荟虽然极力想做出微笑的模样,可眼中还是难掩沉痛与哀伤,让温见宁的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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