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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婵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因而即便她看出来了,可还是不带半点犹疑地喝下了陆祁庭命人为她斟的那杯茶,而后在陆祁庭带了几分讶异和隐忍的神色中,淡笑着问他:“陛下自己,不是也已经决定好了么?”

“果然,”陆祁庭苦涩而笑,“苏太傅是弈棋的高手,朕的这点心思,瞒不过你。”

苏婵抚着衣裳,云淡风轻地跪坐在那里,并无责备之意,她既然能在知晓的情况下还毫不犹豫地喝下那杯茶,必然也是做了决定的。

于是她道:“陛下的心思并不难猜。太子不能废,为免去来日他登基之时面临与您一样难堪的局面,您须得确保权力握在他自己手中。而无论是我还是赵琳琅,陛下既能用我们来掣肘世家,也不能不担心,将来我们的权力会不会反过来制衡下一任君王。”

“为君,陛下这一举措能平衡朝堂局势;为父,陛下已为太子排除了一切将来会威胁到他的可能,”苏婵始终从容,仿若不知方才自己喝下的是什么,“为何露出这般神色?”

陆祁庭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闭上眼缓了许久,方才轻声道:“你说得不错,为君、为父,朕不得不如此。可朕这一生,既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父亲。”

“你如今是对太子而言最为重要的人,而朕,却要在他母亲的忌日这天……”

他没把话说下去,似乎是痛苦到了极致。

想到陆暄,苏婵沉默下来,她眼前的一切并无色彩,可思及那人之时,总是能觉着他身上有着她最艳羡的明媚与光彩。

可,欲达高峰,必忍其痛,纵然不忍,可苏婵还是只能看着他走在那条至尊之路上,一点一点泯灭他少时的明艳。

她叹了一口气,突然说了句:“这些年,您还是没能放下皇后娘娘。”

“是啊,朕近来总能梦到她。”

提及已故皇后,陆祁庭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些,“过去两年里,她从来不肯在我梦里出现,不管我如何日夜想她。这几日她愿入我梦,大概是,她也同意我做的决定吧。”

“只希望将来重逢时,她不会怨我。”

“……不要怨我。”

……

听得这话,赵琳琅死死盯着苏婵,片刻后,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那笑声凄厉又悲怆,伴随着他身上铁索颤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地苍凉。

“所以……”

他极力克制着情绪,一滴眼泪却夺眶而出,夹带了几分血气落到他嘴角,“你明知自己会死,也知你死后,陛下和太子都不会留我。你就用你自己的死,用你自己的死……去打破朝堂两党多年相持不下的局面。你用你的命,去换了一个你自认为的、相对安稳的局面……”

“苏婵,你真狠啊。”

“你以为你这是在算计我么?不,你这是,在拿刀捅着陆暄的心窝子,把他的心从胸腔里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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