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道:“娘还是那句老话,又是炼心。就如方才,我便是能炼心又如何,就能打得过了不成。”
李纨道:“此话我本不欲告诉你,便是怕你体悟未到,以言为义,自作聪明起来反造了孽。只如今你在这里,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的。且各人因缘各人担,我也实在帮不得你什么。便把这话说与了你吧。”
贾兰凝神听住,李纨郑重道:“以言说义,本是无奈之举。心悟之味本无名,强以名之,便有了差池,何况出我口入你耳,各人言语中同词异悟,更难作数了。只好勉强为之。你且记清,未能真悟此言之前,切莫仗言行事,恐多生悖逆。”
贾兰见李纨如此郑重,也认真起来,赶紧点头都答应着,李纨才道:“因缘以念动,念发自心,若自心得解,即脱因缘。”
贾兰不解,李纨便道:“方才你置于无力反抗之濒死时候,心里如何感受?”
贾兰道:“恨、怒、悲、惧、无奈、绝望。”
李纨道:“那便是因为你心中尚藏着生死之念。你若心悟到生死本为一体,当是时候便不会是如此心味。这心不仅是你方才尝到的果,也是你当日埋下的因。若你心悟生死,当日数十万人聚念成天堑时,你便可以心念之力度化他们,消解他们心中的生死迷苦。可是,你当日如此作为时,自心仍有生死之见,乃视生为利死为害,自心好生恶死。此等心象下,还置数十万人于死地,才是‘为恶’,才结了‘恶缘’。己所不欲,反施于人;自心尚迷,必困因缘。如此,你可懂了?”
贾兰一路听下来,他本颖悟,又经方才之事,如今自然听明白了,不由得面现愧色。
李纨见他如此神色,心里点头,才接着道:“人之念成境,本是可怜。为何如此说来?实在因成念时常不得自主,认念为己,这己却是在念生之后的。如今你脑子里装满的各样是非观念,难道是你自生的?非也,皆是因缘得来的。一地一时一风俗,遂成惯例,生于此间者遂得此念以为正。
沅朗族以墨色为美,族中高贵人家常以青蓝黥面;冼越族以白为美,全族人白日里常以巾覆面,若有天生肤色较深者,多自愧自怨,姻缘难成。人间之是非对错,常类于此。只人在其间,多以定念为真为正,全不知那念并非与天地同生成之恒数。
然常人终不能无念。所谓修,便是要保持对自身之念的一份觉察。知道那是念,是因缘所成,而非真道。如此日久,成念渐松,渐能容相异之声,渐知是非真谛,渐能近道。所谓顺则成人,顺应因缘念力流转,沾染因果,流浪生死,乃是人自成之常路。逆则成仙,虽未必皆能一世得道,只识念消念,不再执念为己,修心离物,渐全心力,确是可随神魂转世之能。这便是修心之说。”
贾兰道:“那,那我所造之因……”
李纨点头:“心悟不至,因缘不歇,你自心未到那样心境,所行之事便成孽,自然会回到你身上。”
贾兰抖了抖,终叹一声:“唉!……”
想了许久,忽然对李纨道:“娘,你是不是要去别的地方了,那个浮尘集市?”
李纨笑问:“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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