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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云仰起头看了看,在黑暗的夜色中模糊地看到个影影绰绰树尖儿。看得久了脖子发酸,她低头找个根树枝挖了个坑,用包里的红布袋子裹着可乐瓶,把它埋到了树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风的。她想三十年后,校园里的建筑都换了个大半,但西教和这个杉树还在;如果她回去了,再次回到校园,说不定还能从这里挖出来三十年前的可乐呢。

埋完这个可乐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她轻松了不少,拍拍手,起身回了宿舍。

转眼就到了学期末。

专业课自然是不用说,宿舍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儿头 , 常欢还在画室通宵过一宿。秋云不记得是哪里听到过一句话:“影响自己的不仅仅是决心,还有环境。”她觉得这句话来形容现在的情形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就算是她还有混混度日的想法,也不可能有无精打采的表现了——无论是宿舍还是班级,无论是美院还是隔壁的B大,每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像龟裂的大地渴望甘霖一样渴望知识,那热情就如同满大街小巷都播放的《冬天里的一把火》,哦不对,不是一把火,是一个刚刚发现的油田,火苗是怎么浇都浇不灭的。就连思想政治之类的课程,她居然也认认真真听了一个学期,做了一本厚厚的笔记,且没有一次逃课——没人敢逃,也没有人想逃——外面来旁听的人特别多,好几次课堂坐不下,老师不得不点名,委婉地请社会人士离开。

秋云有时不得不想,是不是上天在和她开玩笑,知道她没有好好上大学,所以再给她从来一次的机会,让她好好地体验大学生活。

说实话,秋云也确实觉得,原来大学生活是这么的美好。

同学友情大方,每个人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没有手机,就没有低头族,不会晚上有人举着手机发着幽幽的光,也不会一桌人看着各自手机下饭毫无交流;没有电脑,就不会腰痛背痛脖子痛,大家吆喝着去图书馆排队,去新华书店尝新,去打羽毛球、去打篮球,秋云还被拉着去隔壁的B大听过讲座。大家真诚又真挚,家里基本都有兄弟姊妹,所以几乎没有独生子女的娇气蛮横,秋云宿舍的四个人就跟亲姐妹一样。

当然,宿舍楼下也会有人羞涩地藏在黑暗中弹吉他,湖畔的转角也会有人旁若无人地练小提琴;女生宿舍会谈论谁最帅,男生宿舍也会通宵打牌。这里和每个年代的大学青春一样,又好像和其他年代的大学青春都不一样。

在现实中,司马秋云18岁,2012年进入A市美院开始大学生活。虽然以专业第一的名次进校,但是由于入学前的一系列事情:被混混骚扰、闹出人命、公安取证、请律师、父亲判刑、上诉失败、父亲入狱……大学过的就像夕阳西下时候的一摸模糊的剪影,不但看不清,连存在感都浅的让人生疑。好像很多事情,在入学的一刹那,就被她笼统地一打包,全部塞到了内心的深处,然后这些肮脏的污秽的负面的东西,在大学的四年中,慢慢浸透她内心的土壤,即便是在新的年岁中长出的新叶,也变得枯黄不堪。

懒散、消极 、得过且过、平平常常、庸庸碌碌,偶尔还带点自闭,这是秋云在2012-2016年的大学生活主要表现。大学的班主任一度对她以专业第一考进来的成绩产生过怀疑。可是看她的作品,又能看到深厚的画功底子。谈过几次话,没有什么明显的成效。于是老师也理解成学生仗着天赋,懒惰不上进,偏偏秋云又长得漂亮,身材模样都没得说,追她的男生大一到大四都没间断过,于是老师又叹息说,年轻的姑娘还是要多点心思在本事上。殊不知在父亲司马峰入狱后,秋云对男生产生过恶心感,书上说这是一种轻微的心理疾病,陈丽萍还带她去看过医生。

秋云心里一直都很亮堂。她说梁禾“面带猪像心头嘹亮”,其实她才是。人走茶凉、斗转星移都她明明白白,只是她放任自己沉浸在麻痹中,醒着睡觉,不愿意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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