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本宫院内,两个穿着青贴里【1】的小太监埋头清扫着败叶,帚尾划过聚拢的一汪水坑,激起的秋水飞溅或稀薄,连带着映在其上的飞檐斗拱、金索脊兽也跟随着颤动,破碎,而后归于平静。
蓦地,檐上一滴水冷不丁地掉进了那小太监的后颈上,引得他瑟缩了一下,直起了腰来,却正瞥见端本门那边被押进来的人,忙扯扯同伴的袖子,“你瞧,那不是先头咱们宫里的怀恩公公吗?他不是背叛了殿下攀皇后的高枝儿去了嘛,怎么又回来了?”
被扯了袖子的小太监闻言伸长了脖颈瞧了两眼,低声道,“没见是被押回来的嘛。咱们殿下的手段你也知道,估计活不成了,死之前一番大罪也是少不了他的。”
“真是可惜了,”那小太监唏嘘着,“当初咱们殿下多宠幸他呀,宫里还传出了……那样的流言。啧,跑去烧皇后的灶。也是活该没那个命。”
……
一场秋雨一场凉。深秋的风已经能寒进骨子里了。冷风一激,怀恩打了个哆嗦,那两人的话也随着秋风多多少少地灌进了耳朵里。
其实他们说的很对,怀恩心里想。朱辞远一直是那种,只要你不惹他,他就会很温和待你的那种人。可一旦惹了他,好像死都是一种善终。
她已经见证过很多次了。
想到这里,怀恩吸了吸鼻子,脚下踢走了一颗小石子儿。
领在前头的长宁却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转过身来揪起了她的领子,双目赤红,“怀恩,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当初即便知道了你是郑贵妃的人,殿下也从来没有处置你半分!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殿下去帮皇后!”
“松开!”双臂被人反剪着押在身后,怀恩挣扎不过,只嗔瞪了回去,横眉冷目,“你再不松手我踢你了啊!”说着,她见长宁还不撒手,抬脚要踢他,却被身后的人压制地更紧,怀恩翻了个白眼有些丧气。
“我真替殿下不值!”长宁看她事到如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松开了手,只撂下了这句话便快步往前走。
怀恩见状轻哼了一声,随后又有些垂头丧气,心里闷堵得厉害,只负气把脚下的叶子踩得沙沙响。
一路走着,眼见就要到书房了,长宁停了下来,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走到怀恩面前,语气放软,“和殿下说句软话,知道吗?”
怀恩忍不住鼻中一酸,赶忙别过脸,不想被他瞧见自己这副样子。她从未想过,事到如今,长宁还肯这样待自己。
毕竟,在这宫里,人心似水,情薄如纸,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其实是很淡的,像结了籽的蒲公英,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而且,怀恩是知道的,长宁对朱辞远有多忠心。
“不用你管。”怀恩很小声地,闷闷地道。
长宁不再说什么,只是示意两人把怀恩押进去,自己却走开了。
走到书房门口,门却开了,走出几个提着水桶的小太监,遮住了怀恩的视线。待这几人匆忙走过,怀恩便瞧见了书房那扇熟悉的步步锦支摘窗。
已是黄昏,屋里燃了灯,是那种温吞又柔和的光亮。被光亮烘出的,是那人坐在书案后的侧影,模糊又影绰。怀恩怔了怔,心里的钟磬像是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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