晙哥儿和敏心一道睡,上半夜还安安稳稳的,不料下半夜忽然发起热来,一边抽搐一边吐奶,想是打出生起就很少带出来,一晃走了这许多里地,吹了风,晙哥儿又认生,夜里才发了热。
敏心半夜里点起灯来,叫醒了一屋子守夜的丫鬟,从妆奁里抓出一把大钱交给晓夏,让她送去厨房值夜的人,好便宜多打些热水来给晙哥儿擦身换洗,又让秋雁去开了箱笼找常备的小儿用药来,用小茶炉架上一只小砂锅熬了药汁出来。
敏心把晙哥儿用薄被裹了紧紧控制住手脚抱在怀里,然而还是止不住的抽搐。冯氏见他小脸通红,额头滚烫,拿手背试了温度,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还是敏心斥了一句方才没了慌乱,只听了吩咐和拂冬两个去守炉子看着熬药。
拂冬年纪还小,自前日里说话不经脑惹了几句口舌之辩,让敏心罚了两月月钱,心里很是不安。她不是敏心从娘家带来的,也不是陆家的家生子,而是敏心房里几个大丫鬟到了年纪放出去后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
打小儿就离了家乡,记不清爹娘姓甚名谁,既是敏心买下她来,又给了衣裳吃食教了规矩养她长大,心里早把敏心陆畅看作再生父母一般。自从家里出了大事,阖府上下都知敏心不易,更是不错眼儿的守着她,谁知说了混话惹她伤心的竟是自己,当下懊恼的很。
现晙哥儿生了病,她更急,知道小少爷就如敏心的命根子一般,敏心指了她去熬药,就拿出十二分的用心来。牢牢守着茶炉,还不知从哪寻来了把扇子,一面扇一面吹着膛火,等药汤成了,倒进一个甜白瓷的小瓮儿里,又找了一个大茶杯,来回倒着,等汤药凉了才送到敏心拿去。
晓夏正好新拎了一桶热水回来,谁知就是开门露的那点风,本擦好安顿下来的晙哥儿竟又吐了起来,只这回吐不出什么奶水粥水了,只是干呕,看得敏心揪心不已恨不得以身替过。林嬷嬷见状立马让几个小丫鬟手拉着手堵在门口,不叫一丝风儿漏进来。
好在敏心并冯氏两个合力给晙哥儿灌下汤药后,晙哥儿就闔了眼睛,不再吐了,虽人还是恹恹地靠在敏心身上,但高热已退了。
冯氏取了两件干净的小衣来,拿熏炉烘暖,给晙哥儿换上,又拧了几道帕子给敷在额头上。
敏心伸手试了温度,见真是不在烫手,才放下心来。
这么一折腾,已是月上中天了,她见众人都面有疲色,就让下人都回去歇息,她自己看着晙哥儿。
几个大丫鬟哪里肯,还是敏心假装板起脸来才作罢。只有拂冬,因着恼悔硬是要留下来服侍,敏心只好准了。
秋雁呵着哈欠从厨房提了一桶热水往回走,是要给敏心净面烫脚用的。今夜她本不当值,是晓夏见人手不够临时喊起来的。见晙哥儿好了些,她睡意还没完全散去,这会儿就是走路也不禁打起瞌睡来。
忽得脚下一震,随即摇晃了起来,她脚下一时不察没站稳,手里拎得一桶水也洒出来不少,倒是惊得她清醒了。一开始以为是地龙翻身了,旋即反应过来如今是在船上。
秋雁抬头看去,只见一轮明月半掩着薄雾,高悬在湛青色的天空里,而视线所及之处,码头上的房舍,停靠的船舶的轮廓都渐渐淡去了,好似她曾见过的敏心房中挂着的水墨山水,从浓墨转为铁灰,再转为淡青,最终洇在浓厚夜色里,没了踪迹。
她提了热水急匆匆走了回去,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说:“奶奶可感觉到了?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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