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方才还趾高气扬的薛晗眼下如此毕恭毕敬,殷殷不由抬头望过去,只见那人蟒袍玉带,腰间佩刀,气势威严,却修晳清隽,半点不似野蛮武夫。
众人皆俯首跪拜,唯此道目光不知礼数,沈还望过去,却只见着人倏然垂首避开的局促模样。
她所在的位置偏僻,长明灯在身前一字排开,遮挡住了大半视线,并看不清什么。
沈还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随薛晗走到香案前。
屋外的雪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寒风依旧在往屋里涌,催逼得灵前的长明灯火扑闪个不停。
薛晗指使蒋正亲自为他燃了一炷香,忽明忽暗的灯影中,沈还立在香案前,闻着屋内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将手头的香呈进香炉,又略寒暄了几句,转身往外走,余光瞥向漆黑的棺椁,细看之下,边角上确还留有未及处理干净的暗红血渍。
路过长明灯架,他目光自然地落在灯架之后,看的却不是殷殷那张已经低垂到看不清五官的脸,而是她脚上那双露出一半的绣鞋。
朱色鞋面,上绣鸳鸯与双喜,新婚之物。
而绣鞋的主人并未替蒋府旧主披麻戴孝,只穿着一件素色的立领短袄,在这时节,着实过于单薄。
他立在门廊下,看向院中那具身份不明的女尸,淡淡道:“此行路远,舟车劳顿,近日又风雪肆虐,不宜仓促启程,恐需在府上叨扰些时日,不知夫人介意否?”
地方既见之如同面圣,薛晗纵贵为丞相千金,又哪敢推辞。
况自他方才径直吩咐邱平来处理茯苓之事时,留宿之事便已是板上钉钉,薛晗心内早有准备,面不改色地道:“承蒙大人抬爱,蓬荜生辉。府上近日客来客往,繁冗事多,西北角上有处叫致青园的别院倒还僻静些,也算雅致,角门出去便是长平街,出行办事也便利,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劳夫人安排。”
“那大人请?”薛晗安排管家引路。
沈还抬脚踏上回廊,侧身时目光再度落在长明灯架后。
殷殷青丝垂散,妆容不整,发间隐蔽地缠着一朵未及清理的红色绢花。
此物与满堂素孝同时出现,实在有几分诡异。
沈还挪开目光,抬脚迈入风雪之中,沿着中庭向月洞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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