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挪出半寸。
“轻轻。”
一声轻唤,破开梦幻泡影间的一世空寂,将她拉回熙攘凡世。
善堂中有人提剑而来,在她身畔停住。
她收回脚,转身含笑应答:“谢大哥。”
谢见微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到祝眠身上。继而自她手中接过饭碗,送入祝眠手中。是江湖世家自幼熏出的修养,哪怕面对衣着破旧的乞丐,亦是双手递送,言语客气。他由衷关切低语:“落在地上那些不必去捡。吃碗热的吧。” 他没认出祝眠。向祝眠一笑后,才又向她道:“江小姐醒了。”
余光中,祝眠茫然无措地望着她。
可谢见微在此,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谢尧因被祝眠重伤,久治不愈,背负骂名含恨而终,谢夫人郁结在心,缠绵病榻,不久便撒手人寰。谢华君回宁州后,对流言半信半疑,至谢尧夫妇身死亦不肯见。此后谢见微为避男女之嫌,孝期未过,便将谢宅让与谢华君独居,自己孤身一人离去。为谢尧洗雪骂名之前,顾虑连累友人名声受损,不肯受助,漂泊江湖。
直至她设法传信请其来银州城,陈明因果,这才有暂留善堂的谢见微。
谢见微出身江湖世家,骨子里刻着忠孝仁义,前半生阖家幸福、高朋满座,谢尧身死之后,背井离乡、孤苦伶仃。他这多番困苦,自表象而言,皆缘起于祝眠一人。因祝眠之故,方才致使谢尧声名狼藉,更因祝眠行凶,才令谢尧抱憾而亡。
若知祝眠在此,谢见微焉能不出剑血拼?
片刻前的冲动被她粉饰平整。
转身时,没有刹那迟疑。
衣摆扬风,如刀刃,如冰锥,一层一层,一阵一阵,扑打在祝眠身上。他只能怔怔地望着她与谢见微并肩而去,直至背影隐入楼中。
她随谢见微一同上楼,步伐极快。前些时日,江菱雨不听劝阻,悄悄潜入岭北去寻兰溪。不久身负重伤归来,拼着最后一口气赶至善堂,于门前落马后昏迷不醒。今日人终于醒来,片刻耽误不得。她急急忙忙赶到三楼卧房,汤药气息在楼层内缭绕不去,令人心中难安。
谢见微留在门前守候。她推门而入,到床前时缓下脚步,以免带来凉风惊了病体。她在床畔坐下,看着十分虚弱的江菱雨,眼中尽是怜惜。
“沈轻轻。”江菱雨面色枯黄,犹如霜败枯草,“是我错了。”
她握住江菱雨的手掌,温声安抚:“醒了就好。”
“我真没想到,我刚入岭北,兰庭就差人来下杀手。是兰溪护着我,我才能逃出来。”江菱雨偏过头看她,泪水涌出,自眼角淌出,划过鼻尖,滴滴坠落,濡湿绣枕。
“他是真的爱护你。”她微微笑着,“不都说了,只要双环上的铃铛一响,如梦公子一定会出现在雨仙子身旁。”
“可我的双环没了。银铃碎了。”江菱雨抓着她的手,呜呜咽咽,“我是他看着长大的啊。我叫了那么多年的兰伯伯,一直一直把他当作父亲看待。可是沈轻轻,凭什么,兰庭凭什么还能坐享盛名。他害了那么多人,甚至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儿媳。兰溪为什么不肯跟我走呢?我明明告诉他了,我不怨他,也不恨他。但他还是不肯。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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