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走过陆诚身边,肩膀已经越过陆诚的身体了,又折返。
走廊上的灯是冷色调的,也许是为了看清病历上的字体,抑或是看清病床走过后地板上滴落的血液。
光照在脸上,陆权脸色泛着青绿,难看的神情被一笔一画勾勒下来,像发锈的铜器,面目狰狞。
身后的门是自动门,推开时随便推,关上时却只能由着门轴慢悠悠地转动,最后再“咔嗒”一声合上。
清宇说完了话,安宁的空间内空气凝滞了。
就好比冰冷吹拂的寒风被突然冻住,只留下真空带来的窒息和时间的抽离。
陆权竭力找了找声音,给清宇说了声“晚安”。
他转身就走,却不料临近房门,清宇又在背后补了一刀,“你们想轮流的话,陆诚也要戴套。”
陆权放上门把的手握紧了,青筋爆出来,听见清宇最后说,似乎是很放心的语气,对着他的背影说:“你记得告诉他。”
身边的房门还没关紧,陆权无法保证自己压低的声音不会成为愤怒的喷发,他站在陆诚面前,粗重的鼻息成为他是活人的证明。
陆权发怒的表情还是和很多年前一样,陆诚见他这样,心里突然好受多了。
然后转眼第二天,陆诚就进了门。
他原本还有怯意不敢面对的,但陆权咬牙切齿挥拳的模样让他突然明白过来,清宇并没有让陆权好过。
清宇不会让任何人好过,那既然陆权也好过不了,他又为什么不进来呢?
陆诚在病房外等着清宇忙完所有事,开始坐在沙发上发呆,他就推开门进去了。
他兜底,这是一条成熟的产业链。
但他也没自动出击去刺激别人啊,怎么坏事都落在自己头上了呢?怎么就“唰”地一下被扒了裤子,供人嗤笑了呢?
怎么今日不同往昔,他就能是唯一的受害者了吗?
当然不能了啊。
于是C飞快地转头又揭了E的外快生意。
这场热闹荒谬的比赛还在继续,陆权看热闹笑得清闲又自在。
物伤其类,政法上的争斗离他太遥远,他们玩的局,陆权根本不在桌上,也不在等待名单里,现在看他们相互揭丑便十分有趣。
陆诚也自然听闻了不少,荒唐的事情发生多了,总算能在平时扯起嘴角笑笑,缓解一下被清宇堵在喉咙里的心。
那天之后,陆诚倒是真的进了病房,清宇抬头看见他,也大方地对他笑了笑。
但飘起的心情也就到此为止。
清宇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安全套,递到陆诚面前,“我不知道你要戴多大的,M够吗?”
对面人询问的语气平常,没有半点讽刺,却让听话的人牙关都咬紧了。
“平时你很少戴套,我就买了这一盒。”清宇见他没接,只得将东西收回自己面前,认真研读使用说明,包装盒后面写着,“M一般是100……”
到底是100几,清宇没读完,陆诚脸色就变了。
这应该是大家都预料到的场面。
被安置在病房里的人每天会看见两个主动跑来讨骂的对象,清宇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让人生气的话。
明火遇上燃气,一点就着。
清宇一天是问:“我能回去了吗?我没上班,老板会亏钱的。”
但那时还痛经得厉害,止痛药吃了立马生效会好过一点,但药效还没起的时候,就只能挨着。
脸都白了,人奄哒哒的,清宇眼神搜索一圈,冲着其中一人伸手,陆诚立刻将人抱住。
这算是每天被气当中唯一的一点安慰了。
就像是整日奔驰的车,中途得到加油站小作休息。
清宇抱着陆诚,转头不经意地送给被落下的那个人一个眼神。
那边陆权有什么气的,他一点没感觉,不过就是转身去喝水,失手将液体洒在了胸前。
房间里暖气足够,陆权就穿了件衬衣,见衬衣湿了,便自然地拧开纽扣,露出里面的T恤。
了。
但气人依然要气的,另外两人天天能见。
陆诚知道陆权在打什么主意,而他也没想过放弃。
清宇心里的那条裂痕,只能尽力弥补,也许它永远会在,但他们谁都不愿意错过清宇心中敞开的某个瞬间。
清宇在医院待了一周,往日一星期就要彻底结束的月经却迟迟没有再见。
流血量还是那么多,医生说身体没有问题,也许是之前创伤性的经历造成身体无法承受重负,又或是发育不良,营养不良,理由不会单一。
为清宇做检查的是一名女医生,她对清宇的过往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不是患者的初次。
“这是能够创造新生命的血啊,不用担心。”在医生看来,清宇的人生只是刚起步,又或是,人生甚至还没真正开始。
是充满希望的年纪。
晚上,又看见了那两个人。
陆诚落后了一步进门,正看见清宇将用过的棉条放在陆权面前,上面还是血迹,混着一些血块。
“看见了吧,我没有骗你。”
清宇知道他们不爱听什么,如同之前那样费尽心思地讨好,他们不喜欢什么,就越要说什么。
只有这样,才能把人气走。
陆权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能是被气惯了,他伸手将棉条裹起来,扔进垃圾桶。
路过小桌台,看见上面又多了一盒安全套。
清宇察觉到他停留的目光,上面那盒是新买的S码,越买越小,马上套阴茎上的东西要变成指套了。
“你们又不买,我只能自己准备。”
这话肯定不是他们喜欢听的。
果然,清宇看见有人的脸色一下就冷下来了,像初见时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但清宇偏偏火上浇油:“有备无患,我不可能怀孕再做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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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那包M码的还被拆开了,陆权眼神一扫没法数少了几份,太阳穴上突突地跳。
房间里每晚例行一次的僵硬又来了。
清宇见他们离开,冷静下来,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两个人天天来讨骂,是不是变态?隐藏的受虐狂,每天就指望着到这里来免费地受精神虐待?
下次就得收费了,清宇想。
某一瞬间轻快的心情平静下来,说不上坏,也绝不是好,漫上来很多酸酸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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