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小时候,养父不允许我下山,我听宫里同龄的孩子说庙会如何热闹,心里很是羡慕。”
后来,他用拳头威逼利诱换到了钱长老外孙的小面人,没舍得吃,把糖人藏宝箱里,每天睡前看一看,看了三天,全融了,一口都没吃上。
他说,商应秋就听着。
街上那么吵,他用心听着,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父亲知道后,他说我既然喜欢吃,就干脆吃个够,他让人抬来上百斤面疙瘩,看着我吃,吃到我快撑死为止,不过之后,我就再不会馋别人的东西了,我以为生活就该这样,犯了错就要受罚,只有这样,人才能长记性。”
想起自己满地打滚的惨状,郁衍自己都觉得很滑稽,他纯当闲话笑话说,可干儿子听后一点笑意都没有,半天不说话,搞得他都无措起来,不知这话里有哪句值得让人不开心。
青年瞳里隐现出的痛,像一根尖锐的针,扎着他自己。
“干爹,您真的想回去么,回不周宫,回去开心么。”
郁衍沉默了一瞬,说句心里话,他是不想。
虽然那儿足够富丽堂皇,但他已经不想回去了,砖瓦无错,可他的回忆是一根根无形的牢笼,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不想,可门下弟子定是想的,只因自己一人不喜,就弃之不要,未免太不讲理。
“你看那是什么,走,去看看。”
生喧如蜂,行到一半时,路被堵住了。
原来街上搭着几个简易的戏台,胡人击鼓,笙歌响彻,两名碧眼肤白的舞姬一人一侧,身披缀着碎宝石的舞裙,疾转如风,顾盼神飞,你来我往,有点斗舞的意思。
反正路不畅,郁衍便多看了几眼,觉得那舞姿同中原,还有他们老家的大有不同,兼具阳刚和阴柔,很有特色,正要点评几句,忽的,眼前一黑。
干儿子在他脸上盖了什么东西。
“来的人多,免得被认出。”
青年仗着身量高,伸手给摆摊的店主递了银两,选了两张面具:“这样就好了。”
有道理,还是干儿子心细,郁衍注意力一转,再无心观看台上的精妙舞蹈,他看青年脸上那张面具是半张罗刹鬼,横眉冷竖,凶巴巴得可爱,伸手再扶正了,由衷赞叹:“我们应秋生得体面,戴什么都好看。”
青年礼尚往来,附身用郁衍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轻说了句:“干爹也是。”
后头有人往前涌,郁衍免不了受牵连,往青年怀里撞了下,夹在人潮里,也跟着被顺水推舟的挤去了岸边。
到了那,就见上百艘小船从港口陆续驶出——
这是海神祭最后一程,各家各户将写满祈福心愿的纸叠成小船模样,将灯点燃,上头再罩一个荷花形的纸灯壳,放眼望去,成千盏莲灯漂在海面,随风飘向更深处,水天混沌,星光与灯光上下辉映,难分你我的连成了一片,成为夜色里绚丽永恒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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