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廷半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伸手捞起一只橙色的纸鹤,指尖拨了拨它的翅膀,端详片刻,干脆直接坐在地板上,轻声笑了起来。
他在这一堆五彩斑斓的纸鹤旁坐了很长时间,看过了收纳盒里将近一半的纸鹤,心底默默念道:三百二十四。
他拿过手机,点开和寄件人的聊天窗,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小时后,天色大亮,谢时遇的消息跳出来:「你回榕市了?」
「可能今晚」
「我完工了,没问题的话下午就能走」
仲廷说:「凌晨到的」
「飞机?」
谢时遇过了一会儿才回:「票买好了,飞机,十一点到那班」
仲廷说:「好」
他捏着第三百二十五只纸鹤,单手打字:「我去接你」
谢时遇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走出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冬日暖阳倾泻而下,原本因为彻夜不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又加快了几分。
他想问“那你看到我寄给你的东西了吗”,又想说“不用我自己回去”,但他站在阳光下挣扎许久,最终手指点按三下,发出一个“好”字。
回到酒店后入睡很艰难,睡得也不甚安稳,一会儿梦见睡过头误了飞机惊醒,一会儿梦见他在榕市机场到处找仲廷,上上下下找遍,一转头就走进一个婚礼会场,而台上的新郎正是他遍寻不见的人……
一个梦境接着另一个梦境,谢时遇睡得精疲力尽,在闹钟响起之前起来,坐在床边缓了好半天,接到朋友的电话,才起身收拾了一下,提着行李去公司转了一圈。
几个外援他是最早离开东宁的,大家一起吃了个饭就当送他,饭后他没让朋友送,自己打了个车去机场。
司机是个话多的,哪怕谢时遇鲜少搭话,他也能一个人说上半天,从原来就职公司的老总资产几何,说到网约车冲击之下收入的下降,抨击了一会儿政策,又说到元旦假期参加的几场婚礼。
“一个月挣的就没了,等我儿子结婚的时候都给它收回来。现在的小孩子总喜欢说以后不结婚,你说好笑不好笑,人不结婚怎么生活?婚肯定是要结的,结婚生小孩,人之常情啊!”
谢时遇坐在后排,一下一下地看着手机,闻言笑了笑。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瞬间感觉得到了认同,然而汽车已经到达航站楼上了辅道,他只能意犹未尽地打住他即将脱口而出的长篇大论,看着后排安静的乘客下车关门。
谢时遇不知道刚才的司机在想什么,司机的闲谈在某种程度上麻痹了他的感知,以至于他在下了车进入机场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
他突然想起了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晚上有东宁的灯光、临港的烟火,一墙之隔的人群倒数,和伴随着烟花炸响的声音传来的新年祝福;也有他若无其事问出口的话、仲廷截住的话音,和他穿过酒店走廊时,怀里抱着的那个收纳盒。
他在仲廷面前把自己暴露得很彻底,哪怕那时两人相隔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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