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陈听白难受憔悴,也会跟着红了眼眶。
就连现在,陈听白说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他也会没来由地觉得难过。
这种感觉上不顶天,下不着地,像灵魂飘在空中一样,说不出来的难受。可最难受的是,哪怕是到现在,他都想不出来什么话语阻止这一切。
哪怕是一句道歉,徐邵华都不知道要先从什么地方讲起。
相反,陈听白又觉得自己又好多话想说。
这辈子所有的一切像走马一样在眼前一一掠过。
他看见很小的时候,母亲带着他在院子里给家里的香樟树浇水。听说那棵树是他的生辰树,吕老师出月子那天丈夫种下的,让写字隽秀的她在树干上刻了陈听白的名字。
春夏傍晚,父亲买来上好的牛肉,一家人在树下支起烤炉烧烤,父亲的啤酒沫溅起,啤酒花混着香樟树的味道飘散在空中。
冬天某个清晨,雪盖满了整个院子。父亲在树下堆了个胖乎乎的雪人,将陈听白的围巾松松垮垮地围在雪人的脖颈上。爷俩打雪仗打得满头是汗,吕老师就在二楼的窗口朝他们招招手让他们上楼吃早餐。
他看见他捧着一张鲜艳的奖状兴冲冲地跑到母亲跟前,说以后要当个书法家。彼时他还没长太高,母亲得弯下腰才能和他目光平齐。就如同出事后这样,所有人都要弯着一点腰,才能和他目光平齐。
但也只有母亲做到了,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委身困顿于轮椅中,吕老师一直都微微弯下腰,慈眉善目地朝他笑。
那天母亲弯下腰,揉了揉陈听白毛茸茸的碎发。
“好,我们小白以后要做书法家。”
陈听白看见的太多了,看见自己叛逆期染着一头蓝发,将指尖的鼓棒转出一朵花。
看见自己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青春和骄傲。
看见自己的笔断了,看见自己的章坏了。
看见初秋站在字里门口英俊且满眼是光的徐邵华。
那么多重重叠叠的画面,好的坏的、完美的、烂掉的。
陈听白绚烂又潦草地看见了自己一生。
这一生里又没有哪一幕在他面前长长久久地停留片刻,最后进入他眼底的,只有面前春唇色发白,嘴唇翕动不知道要说什么的徐邵华。
他吸了下鼻子,长长的眼睫盖住他的眼睛,让不远处的徐邵华看不透他的情绪。
“我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 ”
陈听白好像在说给徐邵华听,又仿佛在自言自语:“你大概在赌,赌我残破至此,都能把你当做救命稻草了,想来也不会有多少脾气。是在一起还是分开,主动权都咋子你手上,横竖你吃不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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