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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面上无甚表情。

御极多年,瞧不出悲喜的面具早已覆成第二张脸,谁也探不出帝王心。

他向来自诩清醒,追随皇后回来,也许是这一世做得最糊涂的决定。

自古婚姻大事不由自己作主,皇后出自夏家,他自能坦然接受,与私心偏好毫无干系。便是成婚后,他和皇后之间亦并不亲厚,每每反思,都只记起他待她极为疏冷。

每逢初一、十五上坤宁宫里,他只记得她永远板正,处处礼仪都做得一丝不苟,偶尔对上的目光里总是诚惶诚恐。

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她没有为夏家争取太多不应得的东西,这样很好,既嫁作国母,的确不宜与母族牵扯过深。

三年夫妻,直到她满身是血扑在他怀中,颤抖着仰面望他,他才陡然惊觉,皇后在他这里,竟然连相貌都极为模糊。

陈和祥久久跪在厚栽绒地衣上,终是听见万岁爷开了口,声口冷清威严,“去,召夏文康。”

陈和祥一怔,伏下去,“回万岁爷,泾国公已在庑房里等候觐见,老奴这便去。”

皇帝不动声色走到案前,拿起最上一本折子,目光落在臣工的落款日历上,微微凝神。

彼时皇后中箭,缠绵病榻尚未大行,夏文康就送了大女进宫侍疾。这侍疾里满打满算有几分真,他不愿提及,天下皆言天家无亲情,须知这公府里更是薄情。皇帝深知泾国公府的筹谋,无非是趁着皇后拼死救驾的情还热乎着,及时搏一搏皇后身后的打算。

他能理解,但看着床榻上皇后惨白如雪的面色,这种迫不及待多少令他有些厌倦。

好歹这侍疾最后没侍上几日,皇后终是去了。

自那以后,皇帝得了一种没有旁人知晓的怪症,无论眼前是哪个女人,环肥燕瘦都罢,无一不令他想起那一日风雪漫天的高台,浑身是血地扑倒在他胸前、紧紧攥住他衣袖、用尽全身力气望着他的皇后。

立后的事一拖再拖,选秀的间隔也越来越长,最后干脆连选秀也不开了。

而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高兴时、烦闷时,上坤宁宫的空殿里坐一坐,对着空座独饮上一盏茶。

唯独那一刻,身居高位的孤寂才不请自来。

托生在帝王之家,有太多人为他而生,也有太多人因他而死。死在他眼里,继而又在他心里逝去的,唯有皇后一人。

后来种种机缘,令他有机会回到皇后生前,只是没想到,时机竟是如此之早,她甚至还未成为他的皇后。

这样也好,上辈子欠她的,尚且来得及在这一世的漫长岁月中弥补。

案上是奏折子堆砌的高塔,内忧外患,桩桩都是十万火急。

罢了,国事为重,先解了眼下的困局,封后之事暂不急这一时半刻。

主意既定,皇帝安坐于正椅之上,“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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