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在自己房间里,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那些人,一边说,一边往屋子里看。
像要把屋里看个精光。
不一会,妈妈送走了领导。
客厅的茶几上,多了一份签字盖章的版权合同。
还有一张银行卡。
身后,则多出了几个陌生人。
大剌剌走进来,如入无人之境。
架上高高的灯架,举起长长的话筒杆,支上一台黑色的摄像机。
在地上踩出一串大而刺眼的黑脚印。
她小声问妈妈:“他们是谁?要干什么?”
妈妈说:“他们是来拍摄纪录片的摄制组工作人员,这段时间都会跟踪拍摄。”
玖弎一时没能听懂妈妈在说什么,追问:“什么纪录片?为什么要跟踪拍摄?这和监视我们有什么两样?”
妈妈似是懒得和她解释,别过头去,开始招呼那几个人:“我去给你们倒水喝哈!”
玖弎急了,跟在后面走进厨房,提高了嗓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在拍什么?!”
妈妈找出几个玻璃水杯,倒着水,不紧不慢地说:“你爸爸成了烈士,他们来拍烈士家里的生活,做一个纪录片。”
玖弎怔怔听着,直觉得妈妈可怕。
说起这些话来就像个旁观者那样冷静、无情。
她知道,爸爸在世时因为工作原因和妈妈长期分居,两人感情很不好,正在协商离婚。
她甚至怀疑过,妈妈在外面又有了相好的人,才总不回家,还那么着急地要和爸爸办离婚。
如今爸爸这样突然一死,又被追为烈士,是不是,倒成全了她奔向幸福的步伐?
联想起客厅茶几上的那张银行卡,大概就是这部纪录片的片酬了吧。
怎么,打算用这钱,开启她全新的婚姻生活?
她越想越气,未经思考的控诉脱口而出:“你这是在吃爸爸的人血馒头!”
声音大的,厨房外面的人一定都听见了。
妈妈大概想不到女儿会说出这样刻毒的话来,愣了半秒,回不出一个字,脸涨的通红。
半秒钟之后。
她本能地扬起胳膊,“啪”地狠狠赏了女儿一记耳光。
玖弎简直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耳朵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却还在那大喊大叫:“我是不会配合的,我是不会拍的,你收了钱也不好使,我就不拍!也不许他们拍奶奶,更不许拍爸爸的遗像,谁都不许拍!”
喊完了,一回头,发现摄像机亮着红灯,正对着自己。
妈妈大概也发现了,低下头去,装作一副女儿青春期,叛逆心太重,极难管教的样子。
那神情,简直委屈难办极了。
使她蓦地想起张爱玲在《半生缘》里的神来之笔:
女人有时候冷静起来,简直是没人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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