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他十分放不下心的事情。
没人知道督司令的两个手下在哪里。他本想调动人手搜山,但实在没法两头顾。
他的人手不够了,并且还在持续减少。今早,突然有一个心腹联系不上了。联想到去向不明、杀人不眨眼的人,很可能还在这城市里的某个地方,这让胡仕杰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没有理由会认为,这两人已经放弃了追踪。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胡仕杰现在腹背受敌。
他沉默了一阵子。属下呆呆地等待他下达新的命令。他看着远处的山,那些远古时代就见过海洋、见过雷电的岩石,恍惚间突然觉得它们又一次在呼唤着、引导着他通过逃离来获得一次新的人生。很多年以前,他曾经这么做过。为什么不能再来一次?荒山野岭,容得下无数的秘密。
重来,当然不可能——
庄延凭着对计划的信任而行动。当他还在警校的时候,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有人因此觉得他过于倔强、缺乏弹性,但至今没有人能说服他改变脾性。
就像现在。他右臂中弹了。这完全是一个意外事件。他的计划是跳到平台上,沿着支架爬下去,进入山谷,再想办法和成蔚杨甄汇合。在中这一枪之前,计划都算顺利。现在中弹了,并不是一个变更计划的足够理由。他知道是站在缆车站边缘的胡仕杰开的枪。如果可以,他希望能阻止胡仕杰继续开枪;既然做不到这一点,就只能遵照计划行事,往下爬。
他不是第一次中弹。若论疼痛程度,手臂中弹,还不至于让有经验的他满地打滚无法行动,至少远不如肌肉断裂来得痛苦。幸运的是胡仕杰使用的子弹穿透力不强,也没有触及大血管,出血不多,这样就避免了在往下爬的过程中因眼前发黑,大脑眩晕而摔落。为了方便维修,索道支柱虽无梯子,但是有非常适合攀爬的扶手。他坐下来,挪动到平台边缘,慢慢地把身体朝下放。他脚掌踩踏到了扶手,深呼吸,让右臂停留在平台边缘承受体重,再把依然能自由行动过的左手放下去,抓住扶手。这个过程不到十秒钟,但他疼痛难忍,仿佛右臂以伤口为中心,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要从里面钻出来。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判断右手掌无法握紧,所以必须先把左手放下去,由它先抓住扶手,承担整个身体的重量。事实证明这判断是对的,但这片刻的剧痛令他呼吸困难,在一连串动作完成后,已满头冷汗。
右手仿佛不存在一样,无力地悬挂着。他仅凭左手和双腿,下降到地面上。落地之后,才发觉山谷中树林的高大程度,超过在半空中俯视的印象,庄延几乎觉得自己是从黄昏的前奏,滑进了黑夜的休止符。他脱下外套,用刀子割下一边的袖子,一边用膝盖压着、一边牙齿咬着,用它绑紧伤口上方的血管,防止进一步出血。现在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他看了看周围。他对这山谷一无所知。没有任何地标,能帮助他找到前往大磨村的方向。除了造索道、架支柱那时候,这山谷似乎也没见过别的人来往,所以完整地保存着一种迷宫般的气质。索性抬头,还能在密密层层的树冠之间辨认出索道,只要延着它的方向,至少能走到和成蔚杨甄分别时的山脚下。
于是庄延迈开步子。
天黑得比预想中更快。这令庄延紧张,因为他怀疑,也许这是他流血过多所产生的错觉。十余分钟之后,庄延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走到了山脚下,但眼前仍然是一片密林。他抬头,天空中的树冠之后,已看不见索道。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迷茫间跑错了方向。他努力回忆、在脑中形象化大磨村的相对位置,却像要强行把一摊泥水塑成铜像一般,只不过是让徒劳行事所滋生的无力感,以更快的速度污染大脑。他开始心烦气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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