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洋觉得自己坚持不了太久。更糟糕的是,那仿佛要啃噬骨头的瘙痒又回来了。他清晰地感觉到额头上有大粒汗珠渗进眼角,蛰得厉害;闭上眼睛,用大拇指和食指按摩鼻梁,再睁开,视线一片模糊。他开始后悔,没有早点回家。胡老板的命令是:死死跟着,不能让她们走丢。说得容易,你倒是来试试?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还得麻烦你大爷我?无数脏话在肖洋的大脑中像桌球一样激烈碰撞,只是无处落袋。如果姓胡的就在跟前,肖洋觉得自己一定能揪着他的头发,把他往岩石上反复地撞——真要能这样那该有多解气。
但是,就像一只满怀野心的鱼蹦出小水塘却落在了干燥的沙地上,下一刻肖洋的想法又翻转了。他回想胡老板对自己有多么好,多么讲义气,甚至承诺要把他老婆接回来;但他竟然恩将仇报,在脑袋里把胡老板揍了一顿。对于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反省这思想上的错误,“弃暗投明”,肖洋几乎激动得想高声吼叫出来,想热情地拥抱一些什么。在犯瘾的时候,他的情绪就会如此难以琢磨。他等不下去了,必须做些什么,来改善自己的状况。
他双手疯狂抓挠自己的头发,然后握拳,砸在地表的落叶上。拳头离地的同时他开始奔跑。继续这么静心屏气地跟踪下去,他觉得自己会发疯。他想,胡老板说的是,不能让她们走丢。如果能抓住她们,那当然更不会走丢了。不过是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而已。肖洋一心只希望,这件事能快点结束。
成蔚几乎是一听见肖洋的跑动声,就确信这声音并非来自于山林中的动物。她立刻转过身,拉住杨甄的手,同时看见了远处肖洋全力跑动的模样。显然,他是冲着她们来的。“跑,”她对杨甄说。杨甄没有回头,紧随着成蔚跑起来。她每挥动一次手臂,冷风都会隔着衣服在伤口上来回摩擦,仿佛有上百支缝衣针从皮肤上滚过去。她们不如肖洋跑得快。身后的脚步声沉重、密集得令人生厌,还伴随着肖洋的叫骂和喘息,像泥石流,像野火,像食腐动物大肆张扬的贪婪,对猎物充满不敬。成蔚听见了杨甄的尖叫;她回过身,发现近在咫尺、面容扭曲的陌生男子抓住了杨甄的手臂。成蔚停下脚步,右手抬起挡在身前,要把那男子推出去。这不是什么有章法的反击,仅仅出自仓惶之中的本能反应,就好像要甩掉一只偶然盘在手臂上的蜈蚣。
肖洋松开了抓住杨甄的手;杨甄身体猛然往前一冲,以侧面撞在一株大树粗壮的树干上,在那冲击力朝着全身开始扩散的一瞬间,大脑出现了空白的一帧,除了那导致自己喘不上气的酸痛,几乎感觉不到其他。她好不容易才完整地吸上来一口气,睁开眼睛,看见成蔚和陌生男子都倒在地上;男人跪着,头部几乎抵着地面,搂紧成蔚的右边小腿;成蔚以肘和膝盖撑着地面,慌张地朝前爬行,终于把小腿抽了出来。小腿解放之后,她想站起来,男人又猛地往前一扑。
杨甄看到成蔚腿边的树叶上,溅出来一泼鲜血。成蔚感觉到小腿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去,接着腿脚就使不上力了。男人绕到她后面,用左手勒住了她的脖子,右手把刀尖按在成蔚面庞右边,接近太阳穴的位置。
“不要动!”肖洋说。“再动,我就从这儿一刀划下去!”
成蔚紧闭眼睛。在闭眼之前的一瞬间,她感受到的是愤怒。让她愤怒的,不仅是追上来的敌人,也包括无力反击的自己。没想到,在来到荒无人烟的地带之后,敌人就这么毫不掩饰地追了上来。这让她们之前的小心翼翼,显得是多么地徒劳、自以为是。如果庄延还在,绝不可能陷入这样的境地。她想,不能怪罪庄延,应该怪她自己。她们肯定是早就被跟踪了。但是她并未察觉。她从庄延那儿接过了领路人责任的时候,但是却失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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