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两年,她及笄,他便娶她为妻。
他说,阿昙,谢你拉我出泥潭,见明光。
裴氏,待他如半子,长者亲,同辈义。
昨夜孤身走在风雪里,高烧伤痛让她失去思考能力,只想着大郢山河破碎,他亦同那些不明就里的人一样,会怨恨她裴氏一族。
然这厢发了一身汗,脑子清醒了两分,她实在觉得讽刺。
世人不知内里,不曾接触裴家人,撞门泼血于府前,她认了。
“裳暖天”的掌柜不过数面之缘,只因父亲一个举动,便信他清正,蒙受冤情,她记在心中。
而李慕呢,较世人,较那个掌柜,他同裴氏是怎样的牵绊啊!
可是到头来,他对她的照拂看顾,却只是因为她是他皇兄的妻子。
这遭佛面,是承自他嫡亲手足和流着相同血脉的孩子。
半点不是因为当年裴氏待他的情分。
他甚至觉得,她应该死去,一殉山河才是对的。
“太子妃裴氏以死明志,全的是忠烈。”在几瞬眸光的交汇中,裴朝露再度开了口。
所以,跳下城楼的是何人?
她言“忠烈”,自是裴氏的忠烈,却丝毫不提大郢因她裴氏而国破,从面容到眼神,都看不见半点愧疚之情,仿若大郢合该如此下场。
但雪鹄送来的信,包括三日前的那封,言及天子上月已安全达到蜀地,只是太子因太子妃殒身哀思过重,病了数月,将将才恢复些。
皇兄待她,分明已是恩情双重。
可是,她的态度却丝毫没有受惠感恩的模样。
若她不愿以身殉国,便该随皇兄前往蜀地。这长安到敦煌的一路,随时都有险情,如此风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慕回了自己的厢房,望着对面西苑尚且亮着的烛火,脑中疑问重重。只将这五年来的信倾数翻出,逐一读来。
兴德二十一年秋,东宫迎娶裴氏女,长安盛宴,九日流水不绝。
兴德二十二年春,太子独宠裴氏,一枝独秀,三千宠爱在一身。
兴德二十三年初夏,太子妃有孕三月,东宫大喜。
兴德二十三年秋,太子妃早产诞下一子,有惊无险。
兴德二十四年春,太子体恤裴氏体弱,将皇长孙交付毓庆殿抚养,一心调理太子妃身子,其心可鉴。
兴德二十六年暮春,裴松方携长子于潼关反叛,其次子临阵脱逃。太子磕长头护下裴氏女,虽被贬为宝林然仍居东宫承恩殿,恩宠依旧。
兴德二十六年秋,太子妃裴氏殉国,太子思念成疾,入蜀地三月方病愈。
李慕离开长安近六年,与皇城中人尚且保持着隐秘的联系。六年里,往来通信十余封,他细细阅过,有七封提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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