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音走到一半的时候,抬起头,见楚欢正往下走,眉宇间是她许久不曾见过的沉郁冷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初见他的时候,光是看一眼都要被他周身的锋利割伤。
那锋利在楚欢察觉到沈婳音的存在时,倏地消散了不少。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白长裙,阳光下银线微闪,腰间简单束着一条水红宫绦,纤腰下的裙摆被风吹得散开,像极了栖霞山的白丁香。
楚欢清楚地知道沈婳音今日为何到这北辰殿来。就在他离开大殿的时候,圣人已经传了崔氏母女。
他鼓励地冲她笑了笑,深邃的眼底有些疲惫,又涌出柔软的温暖,而后他继续往下走,与她擦肩而过。
沈婳音回头,站在高高的石阶上望向他的背影。长长的石阶上,他一个人独自往下走,背影挺拔,又孤寂。
他怎么了?脸色不太对。
但沈婳音没有机会追上去问,引路的小内侍暗示她圣人和侯爷还在等,沈婳音只好收回视线,轻提裙裾匆匆向上走去。
一进殿,是扑面而来的清凉冰爽,美如图卷的宫婢摇动着碎冰风扇的手柄,穿堂而过的内侍捧上精制的冰镇饮子。殿内显然刚刚结束一场讨论,现在她来了,即将开启下一场事务。
沈婳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凉帝对面的沈延,也看到沈延在瞧见她的一瞬间面容微绷。
半月未见,眼前的小姑娘与沈延记忆中的沈婳音又有所不同。
还记得刚入宫时,小姑娘沉稳从容,骨子里却也谨言慎行,现在则像是完全露出了真面目,眉眼间轻松沉静,气度夺目又不张扬。
沈延只觉得胸口像被巨石重重砸了一下,半月来闷堵的感觉像是要爆出来,憋闷得无法呼吸。
他原有这么个出挑的女儿,却生生错过了半辈子。
从前不曾怀疑婳珠,是因为没有见过沈婳音。而今见过了沈婳音,才真正知道了瑛娘的女儿该是什么模样。见过了皓月之光,便再看不进星子了。
见礼毕,父女间的气氛些微尴尬,内官极有眼色地把供词抄本分给沈家父女阅览。凉帝显然已看过,一边翻着旁的文书,一边端着杯盏小口抿着冰饮。
这次的供词很厚,崔氏和婳珠果然吐了不少东西,主要是婳珠。
桩桩件件,大事小事,沈婳音大多是亲身经历过的,很快便扫完,唇角噙着冷笑。
再瞧沈延,他读得便慢得多了,越看神情越古怪,到最后面容绷得扭曲,直气得浑身乱颤。
沈婳音其实不了解镇北侯,单凭军功爵位和帝宠来说,理论上是个才干超群、成熟可靠之人,可惜沈婳音从内宅视角看到的沈侯爷形象实在一般,便如眼下,被供词上那点内容就能气到产生生理反应,着实令她扶额。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沈婳音暗叹。
这份口供里,最具刺激性的也不过是丢弃珠珠的过程。而丢弃珠珠,是建立在郑夫人不知所踪的基础上,似乎只是破罐破摔。
原以为这两人一到牢里根本不必动刑,先得吓昏过去,没想到婳珠竟比沈婳音想象得有骨头,嘴巴似松实紧。
就如沈婳音所料,真正要命的那些,她们母女都没说。倒是清醒,知道若咬着不说,顶多受点活罪,一旦说了,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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