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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药被宣召进去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他背对着暖红色的斜阳,漫步在离宫的卵石小径上,走得悠闲自在、无所畏惧。离宫的宦官不言不语地躬身打起帘子,王药略略折腰,进门后环顾四边,见一脸疲惫的皇帝和表情各异的枢臣们正定定地看着他,不由眉梢一挑,屈膝叩首,朗声道:“官家万安!”又拜见了平章事和枢密使等重臣。

皇帝说:“却疾辛苦了!”

只有皇帝尊敬的近臣才被呼表字,王药未及说出谦辞,皇帝已然一手虚按,示意他不要客气地辞谢了,咳了两声方说道:“国家久战,民生艰难。朕心里思忖了好久,甚觉求和虽然难以出口,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朕身为国君,自己承担了这屈节耻辱的名就是。只是割让土地,有辱祖宗的名声,也有碍生民的生计,断不可许。而自古以来就有以玉帛赏赐匈奴单于的先例,花上七八十万岁币,也总强过军费动辄百万计。”

王药抬眼看了看皇帝,而皇帝也正好在看他。王药说:“官家若有用得到微臣的地方,微臣一定效力。”

皇帝笑了笑:“确实要用到你。说起来你身份特殊,现在虽是我国的官,之前却是夏国的使节;之前虽是夏国的使节,再前却还是我国的官……既然如此,两国情势,你最为了然,若能谈成,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功臣!”

王药义不容辞,甚至求之不得,只不过不宜表露出来,所以波澜不惊地顿首道:“臣已然是两国之间三番五次的反复小人,此去夏国,尚不知能不能全一条性命。不过官家有命,微臣为父母之土,自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趁王药低头叩谢的时候使了个颜色给平章事,然后道:“你有这颗心,将来不论留在哪国,都是两邦万民的恩人。你的妻儿……朕也自当重赏。”他不胜疲倦般坐在圈椅里:“窦卿是国家枢臣,你帮朕拟一拟日后给王卿和他家人的赏格,替朕送一送他吧。”

平章事窦照文躬身应了,对王药笑着,与他并肩而行。

到了外面,王药眼角余光赏着离宫墙头探出的桃花枝,冷不防听窦照文拖着腔说:“王郎中尚有看花的心情啊?”

王药不慌不忙回应道:“不知日后,还有没有看到春花的机会了?入了夏国,只怕不是死,就是终身‘囚’于那块土地了。”

窦照文觑着他澹然的神色,倒笑了笑,陪着他踱步到墙外的另一座别苑中。皇帝御驾亲征,没有带宫眷,这样的良辰美景也只有他们两个糙汉子欣赏着。王药抬头贪看着花——中原的景物,将来只怕真是难以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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