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在心中轻轻对自己说:恒娘,莫惊莫怕,你早日是怎么定计的?虽是今日莫少爷死得早了点,却也并不影响你的计划。事到临头,你为何却又紧张起来——你想反悔?为了什么?
这一句自问问出,脑海里自动浮现一张含笑的俊朗面容,唇角却几乎同时逸出一丝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苦笑。
是了。他今日刻意替她隐瞒周全,甚至之前一眼认出她的发簪,都让她心里泛起不该有的涟漪,燃起几星微茫的火花。也许,他对她,亦有几分情意?至少,当有几分留意?
便为了这几分不靠谱的希望,她幽微的下意识里,竟有了不着实际的热切。
莫家这头亲事,她竟是不想再照之前的想法,去替莫家少爷守着了。
此刻被房契之事淋头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慢慢冷静下来,那份静悄悄的热切也被从心底挖出来,曝晒在龙凤喜烛的红光下,被她冷冷地,一分一分掐灭。
太学生的身份,是她不可能企及的——除非做妾。
奈何她不愿做妾,哪怕那人是宗越。
莫家买的喜烛粗如儿臂,点了这半日,犹不过烧了寸许。民间说法,红烛长又长,子孙福满堂。莫员外挑喜烛时,不知心里藏了多少对儿子的企盼冀望。
只是如今,红光焱焱,照得大堂里如着火般热烈,这堂中或坐或站的众人却各有心思,没有一个人真正想到这红烛的另一个主人:已经做鬼的莫家少爷。
恒娘站了半晌,再次举步,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又极稳当。
堂屋里满生生的人,不管是莫家人、薛家客,还是请来的无关散人,都不由自主被她面上决绝之色震慑,目光随着她脚步起伏,一点一点移动。
人群之外,黄衣少女悄然走出大门。仲简眼角瞥见,身形动了一动,却又皱眉回看了恒娘一眼,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留在原地,没有动弹。
恒娘走到莫大娘身前,略低身子,福了一福,方抬眼平视前方,声音斩钉截铁:“大娘,恒娘并非不满夫君,只是返家为母尽孝。如果大娘以为我反马,这是大大误会恒娘了。”
“误会?”莫大娘脸色一沉,放下茶杯,杯托碰到桌面,发出「咚」地一声闷响,“这么多耳朵听得一清二楚,你自行求去,要回娘家。我怎么误会你了?薛恒娘,你莫要太贪心,又不想在莫家尽孝,又还想把定礼嫁妆死死捏在手上,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买卖?”
恒娘挺直背脊,眉头微蹙,脸上与莫大娘一样,沉下冰霜,声音也与莫大娘一般,字字森寒:“大娘,你口口声声都是定礼,嫁妆,心心念念所及,竟都是些银钱问题。”
见莫大娘气得身子一抖,举起手来,打算狠拍桌子,不容她手掌落下,紧接着追问:“敢问大娘,究竟有没有替恒娘死去的夫君,想过一分半点?他英年早逝,未曾真正见过恒娘一面,可有什么心愿没有了却?可有什么话儿要交代给他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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