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三十余个头顶翎子兜帽、腰佩金错刀的凌烟阁武官迈入长亭, 面孔皆是我不曾见过的。这些武官列成一行,目光炯炯望着我。
我不由自主起身,护在钗儿跟前。入墨眉心紧蹙,颤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武官们齐声撩起飞鱼服, 单膝跪地:“奉上峰之令, 保护主君与小千金性命。倘若主君有丝毫不妥,我等皆提头而见!”
原来是你的人。我登时放了心。
不愧是在凌烟阁中纵横多年的武官, 她们都知道男女之防, 并不敢靠近我, 只守在层层天青色的亭纱外。
我寂寂良久,不知做些什么, 便抬手烹茶。
松烟不住在亭廊间踯躅踱步, 苦声道:“郎君竟还能坐得住?这……”
我拢着缎袖往石青冰裂纹茶壶里放龙眼, 预备烹龙眼茶:“我信她。”
松烟瞟着那一只装着细软的红木箱笼,一壁绞袖子,一壁道:“万一、万一……万一呢?奴才只怕万一啊!奴才们贱命一条,草芥似的,落在哪里都有活路。郎君这般容貌,谪仙一般,上个香都能惹出鬼来,要是落在歹人手里,可没有活路了!”
我端起浅口荷叶碧盖碗品茶,笑着摇头:“不会的。”
入墨摇晃着怀里的钗儿,嘱托道:“小千金可要快快长大,护着您的爹爹。”
远处凌烟阁武官们起了骚动。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你是谁?有通行令牌吗?!”
“我们高媛吩咐了,一概不许放人入府?!”
我向松烟使了个眼色,他便小跑着去问来人。须臾便赶回来了,松烟的眉目有些复杂。
我起身,右手抚在螺钿暗八仙(1)纹圆桌上:“怎么了?”
松烟禀道:“是俆老和俆高媛……她们,要带您走。”
是我的母亲和长姐。
我绕过垂花门,走到母亲和长姐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赭红顶的小轿,颇不起眼,想来母亲与长姐是要逃难,离开这风雨飘摇的鄞都,免于遭难。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眼下的鄞都,再也不是人人向往的富贵温柔乡了。
母亲和长姐没有带几个下人,只往车上装了几个花梨木箱子。母亲已经六十余岁,她老了,不穿锦衣华袍,看起来只是个疲倦的老妪。
长姐也换下了马面裙,身披寒酸黯淡的灰布褶裙,怎么也不像个端坐朝堂的高媛。姐夫缩在车轿一角,吓得啜泣连连。
我不知该说什么,思忖许久,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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