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商局出来,魏皎撞上林跃。
已经到七月下旬,烈日照在脸上,恍惚能感觉到汗水蒸发的烧痛,更多汗沁出来,烧痛转瞬化为黏腻。
公安局在斜对面,中午,林跃出来到旁边的快餐店用餐。他瞥见魏皎,挥挥手,左右看顾车流,瞄准稀疏的间隙跑过来。
“我怎么瞧你从工商局出来的?”
魏皎晃晃手里的半透明文件袋,“要开个工作室,办注册手续。”
她本来不打算回家了。放假后,要注册工作室,要和陈梓垚的编剧团队开会,在闻蕾公司、陈梓垚工作室、房产中介三头跑,累得晚上倒头就睡,八月还得跟贺沁出国,干脆留校更方便,但得知不少手续得回户口所在地办,又急忙订票赶回。
闻蕾的意思,是让她注册公司,但考虑到前期工作安排暂不涉及团队扩招和多方融资,注册公司不止有验资一类的麻烦,社保、企业所得税这些徒增的成本就毫无必要,风险于他们是加大的,但他日的回馈对闻蕾而言也大。
即便有得罪闻蕾的危险,魏皎还是决定做工作室,就连郜一人也认同缓步轻行的搞法。租金、设备购入这些,先从之前作品售卖的收入走,自负盈亏,等有更多商务和人员上的需要,再转公司拿投资人的钱。
对魏皎而言,这算不上保险。她一来害怕树敌,二来倘用闻蕾的钱做启动资金,卖游戏的收入就能一口气把家里的债还了。
可继续安于小家子气的稳妥和急功近利,大可不必走这条路。如贺沁所言踏实学习,读个研,毕业进大公司,熬成金领,吃着老本稀里糊涂下半生,自己清楚败絮其中,外人看着好歹金玉辉煌,也不错。不错是不错,就是不甘。
这通商量颇费了番工夫,闻蕾这种搞创投的,抢的就是先机,风险在其次。等他们真有底气和信心了,让不让闻蕾分吃这盘菜还两说。更何况,前阵子她花费了时间帮魏皎磨方案。
闻蕾甩了脸色,魏皎心里也堵。当时为争取闻蕾的青眼,闹得罗承现在都不咸不淡,他确实有信必回,可魏皎能从那语气里读出细微的距离感,她和他说话憋屈,但这是她该受的,既不能有意见,还得忍着憋屈继续维持联系。
结果,兜兜转转,才发现不让闻蕾注资是最合适的。真是怪讽刺的,魏皎觉得可以模仿莫泊桑写篇小说。
出于一种警察特有的直觉,林跃觉得她又不一样了,上回是直观的外表,这回……
“行啊,了不得了,小丫头要当老板了?”
“做着玩而已。”魏皎不好意思地后耳根,望了眼马路对面的拉面店,又说:“又吃腻食堂的饭了?时间够的话,跟我家去吧,刚和我妈发信息,她饭就要做好了,你到了就吃热乎的。”
林跃虽是刑警,但大多时候比派出所的片警还清闲,这地方人口密度低,生活又安逸,一年到头没俩大案。他时不常和郑宪明、魏月襄开车回家吃饭,这些魏皎都知道,但自从她放假回家,他就没去过家里了。
“不了,下午还有事忙,就这凑合凑合好了。”
魏皎心里犯疑,郑宪明都已经在家坐着等饭了,他们一个组的,哪有他忙郑宪明不忙的道理。她无意挑明,就不坚持,告个别往车站去。
这次回来,郑宪明也大变样了,透着股寒假时没有的朝气,这放在一个中年人身上十分扎眼,也十足耀眼,像重新焕发了青春。
恋爱真了不起,魏皎心想。
可魏月襄还是那个魏月襄,没参与了这场恋爱的精神改造,一如往常是小城离异妇女,兔子与刺猬的两面体。
恋爱又没那么神奇了。
这回魏皎看郑宪明,莫名顺眼很多,这才恍然发觉,以前的郑宪明像旧照片里眉目模糊的人,周身团着混沌阴翳的灰气,现在擦拭了尘埃,双瞳明亮起来。
吃完饭郑宪明就回警队值下午班了,魏月襄轮休,送走人回屋收拾碗筷。魏皎帮忙的时候,魏月襄主动提起江暮:“来过家里那人,你和他怎么样了?”
魏皎琢磨着怎么答。说老样子吧,他们之间确有些暗潮涌动的情愫,说变了呢,关系的本质还是肉欲纠缠,那些翻涌的暗流令人看不清方向。
魏月襄从她的默然就看出不可言背后的难言了,叹口气说:“我也没什么可关心的,你从来都不是听得进好话的人,关心没用。当初和那个小混混交往,老师把我从镇里叫到省城,一群人好说歹说,你就是不分。噢,上个月他回乡,我碰着一回,他认出我,还主动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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