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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载的船,摇摇晃晃地不踏实,使一切感觉都迷幻。可那锦绣罗衫、姹紫嫣红的远岸就踏实么?也不过是亦幻亦真。

蔡淮蹙着额眺目一会,又收回凛冽的目光,“我喜欢干脆利落,这话我说下了,元夕我在这里包艘船等你。你想好了,坐船出来,我接应你,咱们连夜就走。你记住,我只等到子时,子时一过,我的船就走。”

不等露浓答,他便穿上蓑衣踅出舱外。露浓倚在窗畔,半晌惊心——

他是说真的?说完就走,简直潇洒得毫不顾忌。可她要怎么办?她是侯门千金,上有无数尊长,还现放着一段将成未成的婚姻。况且她只是个女人,她的前程,是不由自主的。

可眨眼又想,她不是已经离经叛道地替自己绸缪过一段婚姻,何妨又再惊世骇俗一回?反正外头的传言里,她早是个放荡霪妇。再坏一些,还能坏到哪里去?

打这日起,露浓时时刻刻辗转着,犹豫不决。脑子与心分作了两派,一派吵嚷着要本分克己,一派叫嚣着要随心所欲,吵得不可开交。

元夕前日更是嚣嚷,阖家宴饮,请了班小戏在外头搭台子闹着,她祖母见她行容有些憔悴,斜欠身来拂一拂她的腮颊,细看了两眼,“哎唷,丫头没睡好,是为泠官人的事情烦扰的?”

老侯爷在上首跟着看一眼,气定神闲地搁下象牙箸笑,“快了快了,只等南京这里一桩案子了解,皇上听了高兴,你父亲就去求准这门事。”

老太太闻言,仍旧有些不放心,层层皱纹把额心压着,“就怕生什么变故,我这几日,总有些心神不宁。只怕那席泠赖死了不应。”

“可由不得他。”老侯爷端着盅,目光静怡凌厉,“他在南京城做的事情,谁不晓得?他敢赖,我这里一封奏疏上去,只怕他连性命也保不住。”

露浓在下头听着,只觉这些事恍如隔世,好似又与她统统不相干了。再被戏台子上的笙笛锣鼓闹得有些烦闷,便借故辞了家人,独回房里去。

屋里也不好,也是处处沉闷。杳杳的水磨戏腔隔着青瓦白墙透过来,恍如尖利的冷寂,精准无误地射穿露浓。多宝阁上的官窑梅瓶、玉雕小扇、珊瑚盆景……一切精致的陈列,无不滑闪着寂寥空洞的幽光。

只在一瞬间,一晃而过的冷光割伤了露浓的眼,割痛她的心。她倏然明白,她在这里,再好的婚姻,再高贵的身份,也只不过终身等人来爱。她不能苦苦地等人来爱,她有满腔被封锁的热情,要去赠予别人,不计后果。

于是那一闪而过的冷光,割断了她心上紧绷的弦,替她做了决定。

趁元夕夜里,露浓背着丫头稍稍打点了些细软,借故游河,包了艘船在河道上等着。丫头丝毫未瞧出端倪,照旧与她说笑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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