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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道莲将眼前卷宗看一眼,胳膊搭在案上斜睨他,“你是个举人功名,按制,县丞该是进士任之,你是如何做了县丞的?听说是席泠举荐的你?”

白丰年眼珠子暗里一转,腆着脸堆出个愈发殷勤的笑来,眼缝也险些瞧不见,“依卑职之见,谁举荐的不大要紧,都是为朝廷效力,为百姓操劳!按制,举荐卑职到南直隶户部,审查的是吏部的官员,这里审查了,还要递呈北京,由北直隶吏部审查,再下达公文任命卑职。下官既然收到了拜任的公文,想必不论是南直隶吏部还是北直隶吏部,都是首肯了下官的才干的。下官不才,虽只是个举人,可仍有为民之心,为国之志!也将将,有那么点小才,虽不堪大用,做个县丞,也能勉强。见笑、见笑。”

“好,以才任之,好。”彭道莲欹在椅背上,噙着丝冷笑,“那你向席泠前后打点的那些礼,是怎么个说头?”

“什么礼?”白丰年舔舔唇边的汗渍,思想思想,恍然大悟,“噢,那些东西,不值什么。大人有所不知,那年下官初入仕途,任了个教谕,席大人当时在下官手底下当差,因些小事,我们两个发生了些嫌隙。后头席大人成了下官的上司,下官生怕他对下官有些……说来惭愧,竟是下官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席大人,一向秉公办事,从未在公务上为难过下官。下官心有悔悟,向他赔礼,他不受,只好年年趁着三节,送些东西。下官不才,俸禄虽没有几个,但家中还算殷实,送得起。这不算以贿谋官吧?嗳何大人,您说我这不算以贿谋官吧?”

何盏笑了笑,“要说以贿谋官,未免说得大了些,况且今番查的是堤堰的案子,不是查什么贿赂官员的案子。要查,就得把南直隶吏部与北直隶吏部都牵扯进来,挨个问问,禀报了皇上,才能立案。”

这么一说,彭道莲只得作罢,何苦为个席泠,将南北两都的六部都牵连了?便转回话锋,“当时你与席泠等人巡查那一段河道,是你找的人去丈量的地势?”

“嗯、这倒不错,是下官。”

“那时候你在席泠身边,是不是听见他说,要动用百姓所缴的火耗银子修筑堤堰?”

“这个……”白丰年揩揩汗,折了折绢子,“嘶……动哪里的银子没听见说,仿佛只听见席大人说,他想想法子。后头就有钱了嚜,这中间的事,下官就不得而知了。下官是真不晓得了,往后修堰的是应天府的工科,出钱的也是应天府,下官是县衙的人,只管去监工,催促催促日子,银子可是一两也不过手!”

那汗珠子仍旧复复行行地打他脸上滚下来,顺着淌入叠着肉的脖颈上,浸湿了补服,使他整个人油腻腻的抓不住。

彭道莲在北京做了两年的佥都御史,地地道道“上头的官”,一向少同地方上七八品没要紧的官差打交道。

此番冷不丁与这些人交了手,适才幡然领悟,这班满身市井粗陋气的地方官,早把浑身棱角磨得圆润,皆成了滑手的泥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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