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绿绿的糖纸倒映在苏曼卿的瞳孔中,她微乎其微地一震。
“……我这辈子吃过的第一颗糖,是你给我的,”阿铮抽动嘴唇,几不可闻地说,“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大片的阴影以极快的速度从眼底闪过,苏曼卿定定看着她,两人相隔极近,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落地生根,无中生有地划出一道裂痕。
良久,苏曼卿低声说:“……那糖不是我给你的。”
阿铮逐渐暗淡的瞳孔瞬间一凝。
“十二……三年前,你刚到福利院,因为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还经常被大孩子欺负。有一回,你被揍得鼻青脸肿,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哭时,被‘他’看见了,”苏曼卿略略扬起下巴,目光望着矿洞洞顶,仔细分辨,视线居然没有对准焦距,仿佛穿过逆流的光阴,望见遗失在波涛深处的某个身影,“那糖是他给我,让我转交你的……虽然那时,他自己的处境也很艰难,却总想让身边的孩子多感受到一点温暖和快乐,比方说我,再比如说……你。”
阿铮空洞的眼中露出茫然,一时没想起来这个“他”指代的是谁。然而很快,他眼中浮现出货真价实的惊骇,分明已经奄奄一息的人,不知从哪挣出一把力气,居然半仰起头:“你、你是……”
“对,就是他……那个十二年前,被你亲手杀死的男老师,”苏曼卿轻言细语,年轻女孩甜美甘冽的声线,说出的却是这世上最可怕、最恶毒的诅咒,“我当时躲在灌木后,看得清清楚楚,他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是你走上前……捅了他最后一刀!”
十二年前污血横流的晚霞猝不及防地闯入视野,苏曼卿的眼珠瞬间变红了,夏桢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一只搭在血泊里的手神经质地抽搐着,却用最后的力气看向她藏身的方向,试图给他无依无靠的小姑娘一点温暖和安慰。
然而,随着那冰冷的刀光透胸而入,那双眼睛里最后一丝亮光也终于泯灭了。
那时的苏曼卿……夏怀真终究太小了,她不明白,前两天还会微笑打招呼、时不时用沉默腼腆的眼神偷看她的少年,为什么一夕间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也许那稚拙的少年还没有分辨对错是非的能力,只是单纯希望通过依附“权威”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也可能是他骨子里就流淌着残忍和杀戮的血液,一旦遇到合适的“诱因”,就会山呼海啸般爆发出来。
总之,那一刀下去,不仅葬送了自己,也斩断了“夏怀真”对未来所有的期冀。
“夏怀真”死在了十二年前那个晚霞如血的傍晚,活下来的,是画地为牢、无知无觉的“黑皇后”。
苏曼卿单膝跪地,无声凝望着逐渐死去的男人,那短短的两三秒被无限拉长,视线交汇间,十二年的光阴呼啸而过。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等了十二年,终于等到所有凶手伏法偿命!”苏曼卿嘴唇翕动,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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