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泰没有收刀,他弯刀上的杀意半分未减,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哦?”墨紫幽淡淡问。
“我不想做亡国的丧家犬。”赫泰摇头,所以他才苦苦挣扎,不能对这座王都放手,不愿灰溜溜地逃进大漠,做人人皆可耻笑的穷寇。这生存与尊荣的抉择不分昼夜地折磨着他,让他在痛苦之中徘徊不决。“天狼该兴于我手,怎能在我手上灭亡!”
“身为王的你还在,又怎称得上灭亡?”墨紫幽心口的血已染红了雪色的衣料,她看着赫泰那满怀恨意的双眼,道,“况且只要你还保有余力,他朝东山再起,也并非不可能。”
“李后主还在,难道南唐就称不上灭亡了?”赫泰冷笑,“光武复兴汉室,史有两汉,晋元帝南迁,后称东晋,赵构南逃,宋亦有北南。今日国破山河断,纵然他朝我再兴天狼,也不再是今日的天狼!”
“可纵然你不走,朝月城依旧会破,西狼依旧要亡,你无能为力、”墨紫幽叹息一声道,“亡于你手,若能再兴于你手,这原本就是你对族人和先祖的告慰。”她又笑,“又或者是你已被魏梁之师打得心生怯懦,料定自己此一西去后便会只图安逸,再无勇气卷土重来?”
“你莫要拿话激我!”赫泰登时大怒。
“我魏师前锋恐怕明白便至,你再不下决断可就来不及了。是要耗尽你手中最后一丝兵力,与朝月城共存亡,还是保存余力再谋后动,你自己选吧。”墨紫幽冷冷道,“可以完整地保留你在朝月城中余下军队,可以安全地带着你的王族和臣民离开,而不用被魏梁大军追击得灰头土脸,毫无尊严。这其中的差别有多大,我想你是明白的。你留着我,不就是为了这最后的一丝余地,不就是因为你早早就对今日的结局心存畏惧!”
赫泰张口欲要反驳,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用那柄弯刀指着墨紫幽沉默许久。夏夜的清风自东窗袭入,引他转眸远眺。他从那扇东窗可眺望见朝月城高耸在夜色中的东城楼,可看见城楼上守城的将士的黑色轮廓,他们手中那直指长天的枪戈激起他心中的愤怒与豪情。这座王都的每一尺每一寸,每一人每一物都在提醒着他身为天狼王的尊荣与职责,提醒着他不该弃城而逃,该有尊严地向魏梁大军展现出天狼人宁折不弯的勇气,与这座王都共存亡。
可他看向墨紫幽那双如皎月般清冷幽幽眸子,却又看见了西边大漠的生路,看见他带领着天狼族人再度崛起,看见那想象之中艰难却充满希望的未来。她的存在,她所代表的那一丝余地是一诱惑,不停在诱惑着他抛弃脚下这座古老庄严的都城,抛弃他尊贵神圣的王座,抛弃这个已是日暮途穷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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