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命似地长叹了一声,单手支着办公桌站起来,指尖勾过桌上的茶杯,把里面凉透的最后一口隔夜水倒进肚子里。
冰凉的温度顺着他的喉管一路往下,仿佛顺着血管散在胸口里,纪尧被冰得一激灵,脑子终于活泛了一点。
他推开办公椅走出来,小护士扒在门框上等他走近了,才小声跟他说:“还是上次那家人,又跑来闹了。这次还带了个中年妇女一起来,好像是原配的样子……纪医生,你小心一点哦。”
纪尧:“……”
纪尧顿时头疼不已。
人倒霉起来可能是有连锁反应,纪尧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次“水逆”好像跟无辜的蒋衡没啥关系——纯粹是倒霉催得把他们凑一起了。
十来天前,有天也是赶上他值夜班,急诊收了个飙车撞护栏的富二代。
速度至上的赛车脆得像纸,一脑袋扎进轮胎护栏里,车前保险杠还没怎么样,操作台里一块钢板反倒折了,当当正正地捅进了那富二代腹腔里,差点把人插了个对穿。
那富二代被救护车送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多,随车乌泱泱进来一群人,各个“花红柳绿”,明明已经是晚夏了,还穿着破衣烂衫的铆钉T恤,活像是从另外半球空降来的。
那群狐朋狗友把人送到医院就一哄而散,没一个留下来的,急诊焦头烂额,在富二代手机里翻了半天,勉勉强强找到了备注“亲爹”的电话打了过去。
然而直到急诊给人做完了紧急处理,病人家属才姗姗来迟。
中年男人满身酒气,高定西装揉的像是烂抹布,不知道是从哪个酒桌上临时被拽来的,脑子被酒精荼毒成一团浆糊,说了没两句话就往旁边的人身上倒。
也不知道他是悲痛欲绝,还是没醒酒,总之是问什么都抽抽搭搭地不说话。
跟他一起来的女人看模样跟他有点年龄差距,踩着双高跟鞋艰难地扶着男人,尴尬地冲着一屋子医护人员干笑。
当时病人血压直往下掉,眼瞅着只有出气没进气,纪尧匆匆赶来,急着上手术,抓着家属要签手术通知书,然而那中年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捂着脸一个劲儿哭,几张薄薄的纸片怎么也捏不稳,嘴里一个劲儿地说“救救我儿子”,但手上就是不肯签字。
男人没法沟通,不得已,手术通知书只能送到他身边的女人手上。
女人最开始还有些犹豫,捏着笔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说,咬咬牙把字签了。
当时急诊室忙得兵荒马乱,加上纪尧工作经验也确实不够丰富,竟然就忘了问一句对方的身份。
也怪他自己先入为主,潜意识里就觉得跟“亲爹”一起来的不是亲妈就是后妈,愣是没再多确定一句,咣当就落了个隐患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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