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被谢文瑀请去了教务主任的办公室。昨天六点零五分左右,同年级有个学生在操场被人袭击,腿断了一条,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学校调了监控,那个时间段只有他一人经过。
“只有我一个人经过就证明是我干的?”顾璋说,“老师,我根本不认识这人,我跟他无冤无仇,打他我有什么好处?”
教导主任把另外一段视频翻出来,正是他利落翻墙的那一段:“挺熟练的嘛!好好的门不走,翻什么墙?你说说看。”
顾璋低头骂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我出去上个网,这里路近。”
教导主任在顾璋来之前翻过他的成绩单,上学期两次大考、叁次小考,拿了叁个全校第二,全校第一也拿了两回。
教导主任向来对好学生有耐心,他搬了把椅子示意顾璋坐下,顾璋也不客气,翘着个二郎腿坐的稳稳当当。他指着全校前五十排名表的第叁个对顾璋说:“顾璋,你是不是怕人家考试会超过你,才这么干的?你别怕,大家都会犯错,只要勇于承认,你在老师心目中还是个好孩子。”
顾璋忍不住笑了:“老师,你搞错了吧,我为什么要怕这个人,你看看他的成绩,他跟我有可比性吗,我就算嫉妒要打也打江夜啊,你看他那两次没参加考试,我不就拿第一了吗?”
教导主任脸都黑了,正要说他几句,被谢文瑀拦下:“主任,顾璋说没做,那咱们就相信他。您也别再追问了,孩子还要忙着学习去呢。”谢文瑀打了手势让顾璋走。
顾璋走到门口,又走回来:“老师,我帮你把江夜叫过来吧。你可以审审他,我昨天翻墙出去,看到他了。”
教导主任和谢文瑀都愣了,等顾璋出去了,才反应过来。
“小谢,你们班里这个学生成绩是不错,这人啊,也太没教养了。”教导主任摇了摇头,“以后肯定成不了什么气候。”
谢文瑀说:“主任,你别这么想一个孩子,顾璋他家确实有点难处……”
“能有什么难处——”
江夜推门而入:“谢老师,有什么事?”
教导主任看到江夜,心里把顾璋骂了一遍,脸上却绽开笑容,走上前拍拍江夜的肩:“没什么事,就是来问问你,马上就要去集训了,紧不紧张?”
“不紧张。”
这个乖学生,从来都不顶撞老师,问什么答什么,教导主任越看越喜欢。
“好的,回去休息吧,这几天学校里发生了点事,不要被影响了,你把心都放在学习上,别的都不用你管。”
江夜点头:“老师,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没事了,回去吧。”
江夜正要走,被谢文瑀叫住。
“等等,江夜,我还有一些竞赛的事要跟你说。”谢文瑀又对教导主任说,“主任,等赵斌情绪稳定下来我再去一趟医院。”
事发当天,也就是昨天六点半左右,晕倒在操场的赵斌被保洁阿姨发现,他正好要走,几个救护人员抬着担架从他身边经过,他认出伤员是物理竞赛班的学生,二话不说就跟着上了救护车。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初步判断是右小腿骨折,身上还有些擦伤淤青,总体伤势不重。
但赵斌的状态十分怪异,情绪激烈、目光涣散,口中喃喃着什么,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他轻声叫赵斌的名字,安慰他说没事了。赵斌仍是无法镇静下来,嘴唇不住地蠕动。谢文瑀低下头,听见他断断续续说:“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对不起……”今天早上他又去了一次,赵斌的状态虽然比昨天好了很多,但仍是不肯吐露“施暴者”的身份。
那个懂得躲掉监控的人,必定对学校了如指掌。
“江夜,坐。”
江夜没坐,只问:“谢老师,什么事?”
“顾璋说,昨天在操场后面看到你了。”
“嗯。”江夜继续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所以谢老师怀疑人是我打的。”
“江夜,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想问你,那附近有没有出现别的可疑的人。这是这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江夜打断。
“是我做的。”
谢文瑀一向反应快,这会儿是真被他吓到了,愣了足足五秒,才说:“江夜,你为什么要打他?”
他淡漠的目光投落下来,像是无情无欲的神祇:“因为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赵斌跟江夜一样都是从一中初中部升上来的,那时他还有个外号叫做“万年老二”,上了高中之后他特地避开了自己擅长的数学竞赛,结果江夜就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一样,也参加了物理竞赛,最后不仅拿了全国一等奖,还要代表国家去参加国际赛事。而他呢,夜夜学到凌晨,作为高一的学生,拼尽全力进了复赛,拿到全国二等奖,可是根本没有人关心,所有人都为那个最耀眼的人欢呼。
连他喜欢了叁年的女孩也暗恋江夜。
嫉妒的芽早已在他的心里长成参天大树。而上天似乎都想要安慰他,那个众人眼中无所不能的神,居然是这种肮脏的身份。
那日参加初中聚会,有个江夜的小学同学,开玩笑般提起当年的事,说江夜以前可矮了,还经常被人欺负取外号,对了,当时有件事闹得还挺大的,关于江夜他妈的事,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于是他决定亲手给江夜金光璀璨的人生里加上一道永远都抹不掉的污点。
可是江夜怎么会知道?
他傍晚有锻炼的习惯,家也住得近,他放学后都会去操场跑上四五圈再回家。那天他照常做着热身运动,什么时候有人朝他靠近都没察觉,短短一瞬,他被人扼住了大动脉,冰凉的针口刺进手臂血管。那种可怖的力量至今想起都会引发他灵魂深处的颤抖。
他被人拉着右腿拖进了杂草丛中。于是他看见了,江夜冷血的双眸,像是看着一具尸体,他为这个脑海中突然闪现的念头而控制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江夜,我错了……”他不停道歉。
这时江夜的目光已经不像是一个人。
江夜慢慢将他的腿踩断,然后俯下身,冰凉的手指在他脖间收紧,在他快要窒息前放开。却始终不曾对他说过一句话。
在医院养伤的前半个月,学校老师天天前来慰问,引导他说出施暴者的名字,劝说他不要助长其气焰,他一口咬定自己“忘了”,此事也就作罢。
而后来,他拜托父母安排转学。
他希望,此生都不要再与江夜有所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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