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兮月怨怼地望着灯火阑珊处的那道人影,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鱼龙舞戏,圆月当空,金陵城的夜历来比着白昼要浮华得多,更莫说今晚正值上元佳节,仿若是大半个城的人都被倾倒在了街头上,熙熙攘攘。
纵是再不愿动弹,姜兮月也还是被她母亲塞给了丫鬟婆子们,y是遣出府门,言道是城里适龄的小姐们今夜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去看灯了,她国公府堂堂二小姐的美貌可是名扬金陵城的,此时不去露面,难不成还要涨了那些小贱蹄子们的气焰?
若是以往姜兮月自是觉得母亲说得对极,都不用催促,自己也要一番盛装华衣去把那些蹦跶的阿猫阿狗踩将下去,叫她们莫要忘了谁才是京城第一名姝。只是五日前经了那事后,姜兮月整日里惶惶不可终日,一会儿怕被人察晓了秘密,一会儿又气恨自己遭遇的奇辱,如此惊惧嗔怒之下一颗心早已憔悴疲惫,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之前谋划的那群芳中独揽风头的心思早就飞去了九霄云外。
她揣着满腹心事挤在闹市之中,街边的店铺灯火通明,道两旁摆满点着花灯的小摊,商贩们卖力的吆喝此起彼伏,整条街上人头涌动,行人比肩接踵,时不时三五人停下翻看摊点上的货物,或是捏个花糕或是拾根铜簪,在花灯下比量着,纵是春寒陡峭也压抑不住每人脸上挂着的喜气。
姜兮月被仆人们拥在中间,越是看着旁人热闹的模样,越是觉得气不顺,一股邪火在穴口几度翻涌,偏丫鬟蒹葭还没点眼力劲儿,问她要不要去猜花灯,姜兮月转头就要怒骂,也便是在这时,她顺着蒹葭的手指头,看见了花灯摊前的陆缱。
那女子依旧穿着一袭白衣,周遭喧天的热闹沾到了她身上也仿佛变得冷了淡了,她就站在那一串串花灯下面,抬首静静地看着那些精致奇巧的灯笼,暖h的光从灯笼纸中透出来,映着她那双天生薄幸的唇。
“小姐你看呐!是宁海候世子!”蒹葭指着摊位前与陆缱并肩而立的男子,那器宇不凡的公子正侧身对着陆缱微笑,即使陆缱的眸光仍旧停留在花灯之上也不着恼,他眼神温柔朝着女子款款而谈,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真是一副郎才女貌的登对模样,看得姜兮月恨不得冲上去掀了满摊的花灯。
蒹葭也瞧见了陆缱,立时啐道:“又是这没脸没皮的贱人,她以为缠住了世子爷就能攀上高直起?也不照照镜子,就她那泥腿子出身,连进侯府做妾都没资格,都两次三番地告诫她了还是不识本分,小姐,我们这就过去给她点颜色瞧瞧….”
“住口!”姜兮月一声怒喝打住了蒹葭的喋喋不休,她像是撒气般地恶狠狠瞪着蒹葭,“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要做什么还由得你来说嘴了!”
姜兮月向来是小姐脾气,又被国公夫人娇惯得没了边,下人们但凡有哪里伺候得不小心了便少不得要遭她叱骂,蒹葭也是让骂惯了的,只是这次她着实有点懵,她家小姐自幼心悦宁海候家的世子,这是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的,原本那世子爷冷傲卓然不近女色,她家小姐也只是成天想方设法地多次“巧遇”人家罢了,然而这小半年来,突然一个乡下来的叫作陆缱的女子出现在了世子爷的身边,世子爷对她那叫一个关怀呵护,常年板着的脸到她面前都化了,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那是上了心了。
这下可气坏了她家小姐,成日里在家咒骂那泥腿子家的丫头不知廉耻,也不知使了些什么狐媚手段,竟敢去迷世子爷的眼,区区一个贱民好大的胆子!
可偏这碍眼的泥腿子怎么驱赶都不走,姜兮月找人去寻陆缱开着的铺子麻烦,放出风声坏她的名声,甚至当面给过那贱丫头难堪,结果人没收拾到,反倒让世子爷不仅更加护着那贱丫头了,并且还对着她家小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为此光是小姐屋里头的瓷杯瓷碗都让她自个足足砸了三套,蒹葭这些丫鬟守在姜兮月身边,自然是要跟着主子骂的,她骂陆缱都骂成了习惯,张口就能来,哪成想今天才刚起了头却让小姐劈头盖脸给斥了回来。
别说蒹葭不明所以,就连围着的丫鬟婆子也都愕然,不晓得自家小姐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面露异色的下人们偷眼打量着姜兮月,揣度的眼神不住飘忽,姜兮月穴口几番起伏,忍了又忍,好歹忍住了没在街头上破口大骂,可不是她顾念着下人的脸面,而是她不愿闹出动静让那陆缱看去了笑话。
其实莫说是看笑话了,姜兮月此时连照面都不愿与那姓陆的打,她胯间垂着的这条沉甸甸的肉块,全是败那恶毒可怖的女人所赐,姜兮月是恨不能将花灯下陆缱的那张脸给撕个粉碎,这贱人那般对待了自己后,竟还能一脸无恙地跑来跟男人看花灯,她怎么有脸做出这般轻巧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害了人的怪物,却还披着张淡然的皮勾引她姜兮月看中的男人,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姜兮月淬了毒的眸子盯在陆缱的侧颜上,看她伸手取下一个莲花灯,轻轻念了句什么,就有摊主把灯谜的彩头奉到了她手上,一旁的男人拊掌轻笑,一看就知是在赞她博闻强识,人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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