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太匠气,那人诗才造诣深厚,独出秀句。
也不能太柔情,那个人不会对他说露骨肉麻的话,口吻还要带点说理的意味,但不会叫人烦,只会叫人觉得有趣。
梁徽近乎病态地细细揣摩着,自己假装自己心心念念那个人,以假乱真,给自己写了一封又一封,一年又一年,好叫自己吊着一口气,不至于完全失去盼头。
梁徽知道张福海还忧心忡忡地悄悄去问过太医这是个什么魔怔,有没有得治。
可他没办法,不吊着这口气他就要死了,他不想治。
梁徽极善模仿,字迹真得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消失了,他总觉得祝知宜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同他隆冬雪中煮酒试剑,陪他檐下观雨烹茶对弈,与他游湖赏花放纸鸢……
可只要一闭上眼梦中惊醒一摸枕畔冰冷无人时他才刻骨铭心感知到,那个人是真的不在他身边了。
梁徽班师回朝整顿朝纲时的时候祝知宜没有出现,他遣散后宫的时候没有出现,每一年中秋、除夕、元宵和他的生辰他都没有出现,直到他翻审太傅一案的时候他都没有出现,那一刻,梁徽觉得祝知宜是真的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他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夏露一过,早朝恢复,梁徽罚了几个因为太闲又开始将主意打到他后宫的老东西。
当年梁徽把后宫中的男妃遣散也就算了,连女妃也一个不留,女妃子的位额是老祖宗定死的,用于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万不能动的,梁徽不管,管他男妃女妃,一气儿全给撤了。
几个言官旧事重提,被乾午门当众仗板,谁也不敢求情。
近年皇帝跟换了个芯似的,谁也不知道里头住着什么妖魔鬼怪,整个人都阴瘆得很,每每有人被罚了便想起那位的好来了。
若是那位在就好了,那位虽然也古板刚正,但却是个最讲道理的,也从不为难人。
大军刚从南边回来那一年,皇上还经常在上朝的时候随口问到:“祝密使,你觉着如何?”
朝中一静,无人应答,过了好一会儿,也还是没人说话
梁徽反应过来,眸色迅速黯沉下去,大臣们气都不敢喘。
梁徽高坐明堂面无表情地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直觉得祝知宜是他的镜子,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以祝知宜为镜子可以知正邪、识清浊、辨美丑。
对方的清正照出他的阴晦,对方的坦荡照出他的狭隘,对方的勇敢照出他的怯懦。
如今镜子碎了,梁徽便再也看不清自己本来的面目,坐在这皇位之上的是谁,梁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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