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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听她们姊妹聊天,听了半天不由蹙眉,“越说越不像话,难道当上内命妇就是好的吗?都说人各有命,你二姐姐的造化不在宫里,在宫外呢。”

可是宫外的造化,就是引得鳏夫托人来求亲吗?绵绵没看出这造化好在哪里,一切都是太夫人的安慰之词罢了。

绵绵看向肃柔的眼神是带着点同情的,肃柔心里明白,她还是觉得一个女人最大的成就是嫁给官家,在禁中做高高在上的贵人娘子。像自己这种中途被放出宫的,属于失败者,这种想法不单绵绵有,恐怕上京那些贵妇贵女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肃柔笑了笑,自己倒是很想得开,毕竟禁中宫人千万,能得官家垂青的又有几人呢,就算落败也不丢人。但雀蓝很为她抱不平,回去的路上嘀咕着:“这位申娘子,就爱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又小气,目光又短浅,整天钻在钱财权势里头,看她将来嫁个什么样的郎子!”

对于这位表妹,肃柔刚回家那会儿确实觉得她过于市侩了,但多相处几日,又有了些新的发现,她现实是真现实,但好在性情还算直爽,坏起来明刀明枪,不会在背后使绊子。自己呢,从来没有因为不得官家眷顾就自怨自艾,反倒是庆幸有余地,能离开那座皇城。外面的世界不大吗?瓦市不热闹吗?自己的衣裳不好看吗?做什么非要留在禁中,像傀儡一样活着。

主仆两个返回千堆雪,进门就见蕉月和结绿正忙着预备明日的素服,回身见她进来了,蕉月道:“二夫人刚派人送了衣裳来,说是照着娘子的尺寸裁制的,娘子试一试,若是哪里不合适,可以即刻为娘子修改。”

肃柔道好,让她们伺候着脱下罩衣,换上了素服。

站在镜前看,葭灰的窄袖襕袍,腰上束皦玉的素带,因为要奉安灵位,女子必须作男子打扮,别人称呼起来,也是管她叫女公子。

她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想起爹爹治丧时候的情景,那年她才六岁,原本略略记事,可能好多儿时的见闻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唯有那场骤变,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恐怖回忆。当时阖府上下一片缟素,那口又大又黑的棺材从外面运进来,停在大堂里,她的继母一下子就昏死过去了。自己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到处哭声震天,没有一个人顾得上她,最后是祖母替她换上孝服,牵了她的手到灵前,让她跪下。

女使们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忙着替她整理衣襟和腰带。结绿蹲在她脚边审视袍角,嘴里喃喃说着:“长了点儿……针线上的婆子们办事越来越含糊了,亏她们上回还私下议论,想让府里给她们涨月钱。”

“涨月钱的事,哪年不要提上一提。”蕉月见怪不怪,替肃柔把素服换下来,顺手递给了结绿,“老太太心善,果真打算替她们每人涨上二十钱,还是二夫人厉害,说一个子儿不涨,乐意的留下,不乐意的上厨房倒泔水,她们也只配得二夫人整治。”

“只是如今能蒙混就蒙混,办起事来也心不在焉了,等我得了闲,非得参她们一本不可。”结绿转身在窗下的小屉子里找出针线来,自己捧着袍子坐在灯下穿针篦头,一面嘀咕着,“总是不指望她们了,我自己改了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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