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瑶下了床,披上一件披肩,来到书桌前,摊开一页信纸,没有称呼没有问候语,但一面纸很快就被墨水铺满。
“今年波士顿的雪下得格外早,也格外猛烈,是我在江宁从没见过的猛烈,猛烈得惊醒了我的梦。
又是一年冬,美国的冬天真的很冷,哪怕我去过更加严寒的地方,似乎也比不过这里。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多,让我来想想,这是我第几次在深夜醒来,又难以入眠。
寒夜浸透我的思想,将它凝固在此刻,无法抵风前行,每当此时,我觉得这些个寒夜就像那些向麦克白现形的女巫一样,能准确预言我的思想,亦或是,我心中的真正所想,只有在深夜里才体现。
其实我也明白,是我自作自受,作茧自缚,我矛盾、纠结、尖锐,好像我性格有多么的不好,就能体现你有多么的好。
真是太奇怪了,从前我只觉得人在喝多了酒之后才会不管不顾地什么都说出来,现在只是夜稍微深了一点,寒露多了一点,风雪强烈了一点,气氛就将人的思念烘托得可怕极了。
说到这里,今天我从书里看到这么一段话:‘不久就会有那么一天,我们摆脱了腐朽的躯壳,也就摆脱了这些罪过,堕落和罪孽会随着这个累赘的血肉之躯一起离开我们,只留下精神的火花——生命和思想的无形源泉,纯洁得就像它当初离开造物主给人以生命时一样。’
真的到了那么一天,我希望我是义无反顾的,义无反顾地奔向你。我知道这时候你会说:‘我一直是义无反顾的,只有你不是。’是啊,那就永远不要回头了,我将我那汹涌的爱埋于深夜,只我一人知晓,一人沉溺。
最后,今夜我醒得比平时早,大概是因为我要跟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季瑶写下最后的署名:晏晏。
她将这封信折起来,装进信封袋里,又锁进抽屉里。抽屉里有许多一模一样的信封,全都是她写了但永远不会送出去的信。
“阿宴,你怎么还没睡?”舍友从宿舍里出来,看见陆之宴靠在阳台上抽烟,眺望远方。
“哦~我知道了,你在等你女朋友电话是不是?”舍友打趣道,人人都知道陆之宴有个在美国读书的女友,虽然他们从没见过他跟他女友聊天。
陆之宴笑笑,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
“诶不对啊,你今天生日都过了啊,你女朋友还没来电话啊?”
陆之宴看着远方,轻声说了一句:“有时差的。”
舍友只是在心里感叹,这人看上去像个情圣,实际是个情种,明明生日都快过了,还在为他女朋友说话。
有时差的。
这句话是陆之宴对自己的解释,是对季瑶的偏袒,是为这段看似没有尽头的等待提供了一个合理的理由,这个理由很有力量,能够支撑着他继续等下去。
他始终记得,2014年秋天,他踏上前往美国的路,自信满满地去找她,那时候他在想,哪怕是拽,也要把她拽回来。
那个深秋雨夜,寂寥萧瑟,这场雨从波士顿下到了江宁,他从美国回来,在机场坐到了天明。
2014年10月12日凌晨一点五十叁分,他失去她了,她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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