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七年的深冬,京城下起了大雪。
那雪搓绵扯絮一般,便染得群山皆白。
深山之中鲜有人烟,冬夜密集的风雪招呼得人睁不开眼,积雪厚实,一直拥到程素问的腿弯。三人所过之处留下六排脚印,雪地却依旧是白的。
程素问原以为师父会带着他二人继续赶路,或许明早便能到达京城,还能赶上开城门。没想到师父在野外一座破旧的小客栈门外站住,出声道:“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
被风吹白了脸的小师妹难掩喜悦欢呼一声。程素问有些困惑,但并未出声询问。
木门一开,里面笑骂叫嚷声便混着热气扑面而来。荀无涯刚带着两个弟子进门,便有粗粝的声音骂道:“进来了还不快关门,是想把老子冻死?”
喝骂的是一只鹿妖,荀无涯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妖族修为只有两百多年,修行不够,鹿角尚在。和鹿妖一桌喝酒烤火的也都是些妖族,个个化形奇形怪状,难以入眼。荀无涯不屑与这些不入流的妖族计较,径直走到柜台前:“掌柜的,来三碗素面。”
三人身后,原本大开四敞的木门“砰”一下合上,将风雪全部关在屋外。程素问与师妹宁又青各自掐了个诀,融化了身上的积雪。
“……修士!”
掌柜倒是个人族,只是上了年纪,难免有些耳背。荀无涯比划了好几遍才让他明白只要三碗汤面。师徒三人在角落的一张空桌旁坐定等面,四周妖族与人族打量的眼神各自收回,该喝酒的喝酒,该划拳的划拳,该吹水的吹水。
“刚才都说到哪了?”被打断话头的妖族一时半会儿记不清故事的进度。
“说到王妃被你擒住那一段,”听故事的妖族催促道,“快继续说,那燕王妃长得漂亮吗?”
“可漂亮了,跟画上的神仙也差不多,就是上了年纪,还没什么骨气。”被围在中间的妖族说到兴处,猛拍一下大腿,“我根本没用多少力气,她忽然就哭了,挣脱我扑到大君面前,跪下来求大君饶命。”
听到这里的妖族神色各异,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嘲笑他:“再怎么没骨气,人家不过区区一个弱女子,你还能被她挣脱,大君就没罚你?”
“可别说了,”当事妖无声地打了个寒噤,“当时大君瞪了我一眼,吓得我立刻扑上去把她打晕了带走。先前大君特地嘱咐了,不能伤到这家老小性命,尤其是那个活阎王。还要完好无损地带过去和小皇帝换人。”
周围的妖族都有些失望,显然不满足这个太过平淡的结局。一旁听到只言片语的宁又青撇嘴:“没头没尾,不知所云,还不如师兄平日里读的故事有意思。”
荀无涯听了她的抱怨,微微诧异:“素问平时还会给你讲故事?”
“哪里是四师兄,是大师兄啦!”宁又青连连摇头,“大师兄前些日子搜罗了一堆传奇志怪故事回来,偶尔会念给我们听。刚说完了神笔马良和江郎才尽的奇闻,结果朝廷就传讯让四师兄进京。”
说着话,宁又青忽然“噗嗤”一下子笑出声:“四师兄这种锯嘴葫芦,要他给人说故事,只好等下辈子罢。”
被说成是“锯嘴葫芦”的程素问并不反驳,而是看向师父荀无涯。
“听他们方才的谈话,皇城最近局势似乎有些变动,这就是师父不打算明早进京的原因么?”
荀无涯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向来通透,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正要解释,忽然住嘴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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