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剩下嗫嚅。
他伸手把她鬓边垂落下来一缕头发勾回去,温言劝诫:“娘娘尚且稳住了心神,万岁爷还乐意见您,就证明心思没大变。您这会子哭一程嚷一程的,没的叫底下人担心。”
太监们都是人精,拿圣眷搪塞她,就算是回绝了。陆靖柔不担心失宠,担心失宠以后的饮食问题。她嘴刁,却不挑食,卖相口味差些也能凑合吃个饱。最怕有人借机报复,二两酱牛肉换成叁根细芹菜,生生饿也要饿死她。
她面色不豫,萧阙看着心也揪起来。她分明心不在皇帝身上,无非惦记眼下一口吃的,要银子给她就是了,何苦说那些没用的呢?他想补救,多说几句。可是那个愁肠百结的身影已经迈出门,走远了。
萧阙直挺挺地又坐回去,唉声叹气。天下顶数这件事折磨人,陆靖柔哪里好?不通诗书,念倒是会念,刷刷点点写出来鬼画符似的,错字连篇还缺笔画,简直不成样子。亏她还说读书时先生就是这么教的,谁看不懂谁是缺心眼儿。
“那当初那个不肯过江东是怎么来的?”他眨了眨眼睛逼问。
更不提没规矩爱胡闹,一高兴就大呼小叫,哪个宫的主子都没她吃得多。
思绪飞起来,但很快又沉甸甸地坠下去。
要钱未果,反而闹得急赤白脸。陆靖柔痛定思痛,皇上是最指不上的那个,萧阙心思深沉,未必肯做他人的靠山。她满腹惆怅地挥舞勺子,搅动小铜锅里的棒子面粥,红皮山芋去皮切滚刀块扔进去一同煮。这是小时候妈妈熬的粥,喝的时候放很多很多红糖,搅啊搅的,变成令人愉悦的深棕色。
眼瞅就是回京的日子,他在皇上身边看见了陆靖柔,仍旧笑脸盈盈,拉着皇帝要折一枝木芙蓉,给她簪在鬓上。
萧阙照旧理事,往皇上身边伺候着。皇上的生母王贵妃走得早,这些年几乎都是他在照料。从贴身小太监到司礼监的头子,地位变了,人不能忘本。
一路辛苦,圣驾终于回銮,神武门外头大臣们黑压压跪得满地。陆靖柔迎头迈进储秀宫门槛,皇上正在宝座上端坐,次首一位身材娇小,红通通苹果脸的年轻姑娘,通身打扮十分贵气,便知那就是皇后。
她听双喜说皇后是从科尔沁来的,论辈分是圣上的堂姐。她从前也就远远地见过一回,如今凑近了打量,皮肤白净,眉眼都是淡淡的,像懈怠的山水画,同一旁的皇上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笑眉笑眼。
抬手理理发鬓,她做出个端庄淑贤的模样来,深深一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大草原上来的姑娘心性敞亮,在后宫浸淫几个年头,也修得口蜜腹剑的伎俩。见了她照例笑眯眯地叫起身,妹妹不必多礼。
“诶,”她捅捅双喜的腰眼儿,趁机咬耳朵,“皇后笑得怎么这么慎得慌呢。”
宜嫔伴驾随行,在后宫这块不大的死水潭里,激起了不小的浪花。七八位年青青的姑娘伺候一位皇上,争来争去没有定数。陆靖柔不晓事,虎头虎脑冲出来救了宁王殿下,入了万岁爷的眼。狼多肉少,天上掉下大馅饼偏砸到她脑袋上,后宫嫔妃个顶个儿恨得扯着帕子几乎把银牙咬碎。
皇上长时不在宫里,此番要在皇后宫中多坐片刻,特意召萧阙将各宫的赏赐都发送下去。陆靖柔趁机请了赦免,拉着双喜风风火火地跨出储秀门,赶回钟粹宫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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