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芯渐软,烧成一簇黑。她便拿出东西来挑挑,将它扶正。暖光投射在矮墙上,映出她的轮廓,一如幼时顽皮可爱。观南扶着帘,在门口观察了好一会儿,进来便是看见这样的景象。
“郡主怎么来了?”他看也不看他,放下手中刀剑,带着满身的寒意。
班媱坐直身子:“我来不得吗?”
她有些生气有些郁闷。
为什么这人见面从来不说好话?可最让她心烦的是她自己,明知此人不会说动听的话,她还是要腆着脸来,明知他可能并不在意她哪日离开,她还是想告诉他。
班媱拢了拢袖口,整理好心情:“明日我就要下山了。”
观南伸手去拿茶壶,手指微不可见地停了一瞬,一瞬之后,动作依旧连贯。
“回常胜将军府还是回滇南?”他的声音软了下来,不再似方才那样冰冷。
班媱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回将军府。”
她瞥了瞥他的脸,眼睛藏在长长的睫毛之下,看不出什么内容。于是她主动托出自己上山的缘由,想要看看他的反应。观南却一句话也没说,面对她探问的眼神,反而有些不可思议。
他目光斜去:“看我干嘛?”
他语气平淡,思绪却飘远。班媱的话不禁让他回忆起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她年纪还小,跟澹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处不来,只有他这个纨绔子弟愿意带着她到处闹事。长大些后,她和池家老二订了婚,他当下就说,这婚事不靠谱。池家老二是个温吞古板的书生性子,跟她注定合不来。当时还想着,什么时候给这小妮子提点两句,让她自己也上上心。后来傅家便出了事,他也再没机会去说这句话了。
如今班媱将此事提起,他忽觉了却一桩心愿,直言:“退了也好。”
且不说池家对她不甚满意,池见知本人也并非良人。性格上的差异可以磨合,可若是君有异心——那依照班媱这性子,定然会闹个天翻地覆。
先前托人调查池家时就偶然得知,池见知与江州表妹情意甚笃。如今为了退婚生出让班媱上山祈福一计,怕也是存了给表妹开路的心思。
观南抬眼去看又在挑弄灯芯的班媱,决定不把池见知这龌龊心思告知于她。
“下了山也就不知何时才能上山了——” 班媱扶正灯芯后,缓缓开口。
观南笑:“莫非这叁月过得还不满足?”
班媱鼓眼嗔他:“满足!满足得很!观南师父若是在这无聊的日子里,多陪我说说话,我便更加满足了!”
她生气时总喜欢鼓着眼,耍些小脾气,或是不疼不痒地嗔怒两句。观南以往最是喜欢这样逗她,此刻旧景重现,心境却大变。
筹谋复仇时,他总是感慨时间漫长,很多种子生长得太慢,他需要花好长的时间去等待。可遇见她,他却只觉得时间太快,当年还跟在屁股后面跑的小丫头居然长成一个大姑娘了。想到这里,他忽然心软下来,告诉她偷溜上山也无妨。
“你在教坊司过夜都能掩人耳目地赶回来,偷偷上山一趟又有何难?”
班媱思考着他的计策,忽然怔愣:“你怎么知道我去教坊司过夜后偷偷赶回来?”
观南语塞。
那日她在教坊司醉得迷糊,在她的印象里,恐怕自己就没有在那里与她相遇过。他有些恼于自己逞口舌之快,思来想去只好胡诌,说是那日她翻错墙撞见他时,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
班媱抓到漏洞又追问:“可是不一定是去了教坊司啊?”
“城中盛传,你日夜流连教坊司。我也只是猜测,刚好猜中而已。”
真的吗?班媱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面色如故,看不出异样,她也只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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