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江同面不改色地按动翻页笔,一块马赛克贴心地出现在男人的私处。
“这幅作品也叫《大卫》。”他继续介绍说,“是多纳泰洛成熟期的作品,也是雕塑中描绘少年形态的经典作品。”
同学们却开始议论纷纷,注意点都跑偏了。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陶希洪突然举手:“老师,我有个问题。”
许江同毫不意外,甚至还递了个麦克风过去:“请说。”
“我可以说中文吗?我的英语不好。”陶希洪朝他眨眼。
许江同想起上次回复邮件,他给自己来了句“please use translator”,原原本本地还回去:“你可以用翻译软件。”
“好吧。”陶希洪无奈地撇嘴,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提到文艺复兴激发了许多艺术家探索人体之美,也招来了保守主义者的反对。对于这两种观点的论战,你的看法是什么?”
“嗯?”许江同不禁皱眉。
他没想到陶希洪竟然会问一个跳出美术史课堂,接近人类学范畴的问题,与印象中在食堂见到的炸毛小男孩完全不同。
这就是他说的“学习成果”吗?
思考片刻,许江同收起惊讶,给出了清晰的回答:“作为贯穿人类历史、延续生命的方式,这是人的天性,不应该刻意回避。社会批判它,是因为有人通过它去伤害别人。但我认为,阻隔观念传播的媒介并不能减少行为的发生,反而会助长人的逆反心理。”
“老师对教学中出现luo体画作的看法呢?”
“我会在必要时使用,帮助学生了解人体构造。”
“那你为什么还给它打马赛克。”陶希洪指着屏幕上的《大卫》说。
此话一出,几乎将课堂的气氛推向高潮。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尊重。”许江同几乎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有些东西没有错,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接受。”
一瞬间,陶希洪被他自信的模样噎得说不出话。
许江同看了眼时间,抢先打断说:“这个话题涉及很多方面,课堂时间宝贵,课后再讨论吧。”
课堂气氛却被陶希洪的问题带动,后半节课也有人提问。许江同累得腰酸背痛,但还是乐在其中地和大家分享着自己的观点。
原本众所周知的“水课”,硬是上出了艺术学专业课的味道。
下课后,同学们三五成群地离开教室,也有不少留在教室里自习。陶希洪不顾其他人,屁颠屁颠地凑到讲台边,问道:“老师,我今天表现如何?”
一米九几的小男孩趴在讲台上,就像学会一项新技能迫不及待和主人讨吃的大狗勾。
许江同不置可否:“继续保持。”
“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你呢。”陶希洪话锋一转,问道,“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儿?”
“干什么?”
“当然是和您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啊。”他刻意加重了“深入”一词,嬉皮笑脸地咧着嘴。
“那很抱歉,”许江同说,“我教的是西方美术史,不是人类学。”
说完他便整理好东西,丢下一句话走了:“有些事不用过早讨论对错。成家之后,枕边人自会给你答案。”
“真的?”陶希洪靠在讲台上,意犹未尽地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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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小江老师发现,枕边人就是自己(笑)
注:[1]多纳泰洛,意大利早期文艺复兴第一代美术家。 代表作品《大卫》(约1430--1432)是第一件复兴了古代果体雕像传统的作品。多纳泰罗运用古希腊人创立的对应构图方式,向人们展现一位形体比例和结构都十分准确的少年形象。(摘自百度)
第6章 老师,不行,嘻嘻
走出教室的瞬间,许江同借着门与走廊的转角,用余光瞥了眼讲台边的小男孩。
说实话,今晚的话题让他对陶希洪有所改观。
他给雕塑系四十多个学生看了这么多果体模具,从来没有一个人和自己讨论艺术与性的话题,或是对课堂内容表示质疑。
估计是怕顶撞老师,导致期末总评难看吧。
但学艺术的人,因为害怕自己的利益受损而不敢发声,以后又怎么能承担社会责任呢?
许江同拿起刻刀的第一天,启蒙老师就告诉自己,他们是社会的艺术家,雕刻的是整座城市的血脉。
这是他现在教的学生缺失的东西,却在陶希洪身上隐隐闪着光。
洗漱完打开邮箱,他收到了本月的第一个好消息——科研经费的审批通过了,系主任说他的课题很新,希望早日做出成果。
许江同瘫坐在电脑前,长舒了一口气,连夜给体育学院的老师发了封邮件。
估计等体院教授看到这个项目,也会惊叹一声。
许江同读博时的研究方向是艺术动态解剖,简单来说就是通过仪器捕捉人运动时的数据,建立模型还原肌肉的运行模式,更好地创作存在运动趋势的雕塑。
这是一个艺术与生物、解剖和运动学交叉的跨学科课题,是传统艺术学中完全空白的领域,也是当时博导带他做的大胆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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