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
林泉抬头。
罗侯眼皮子抽抽了两下,瞪着她:“你有病吧?邪神难道是我洗脚城养的狗吗,我招他就会过来?”
“试一试又不会死。”桃桃把自己的手递过去,“我身上有他种下的永劫同身咒,虽然力量弱了,但勉强能用,你就拿我为引来招魂。我之前读到过一点招魂术的知识,知道你们招魂的时候要站在地狱路的中央大喊被召人的名字……”
“……我不知道邪神叫什么,但你喊邪神他多半不会搭理你,这样,你就喊‘清风观的应桃桃快被邪祟吃掉了,她现在很痛苦,有没有人救救她!救命啊救命啊!她的老公能听到吗?’,多喊几遍,他一定会来的。”
林泉:“……”
罗侯:“…………”
“要不我把您带到地狱路去,您亲自喊?”
桃桃排斥道:“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喊出这么羞耻的话来?”
“你喊不出口我就能?”罗侯冷漠地说,“万一邪神把我当成你的奸夫一刀砍死怎么办?”
“不会。”桃桃信誓旦旦地说,“我的男人我了解,他绝不是那样粗鲁的人。”
“那也不行。”
“拜托了罗侯……”
“除非你先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为什么要招邪神过来?”
桃桃眼睛不眨说道:“他是邪神诶,肯定见多识广,说不定能帮我们找到克制食尸鬼的办法呢?找不到老头子当然要换个人下手,总不能在一根树上吊死吧……”
“说话时眼睛不敢看我,面部肌肉夸张,你在说谎,换个理由。”
“我想叫他来保护我!少奶奶千金贵体,对付食尸鬼的时候他在身边我也多一分安全啊,不然我受伤了你不好跟少爷交代!”
“少威胁我,我和晓梦一样可以保护你,换个理由。”
桃桃刚要开口,罗侯点了根烟,眯起眼睛:“最后一次机会,别跟我说谎。”
桃桃顿住,她沉思片刻,而后抬眼望着罗侯:“我担心他。从棺材里出来后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就连永劫同身咒的力量都在变弱,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夜风拂过,吹散了窗边林泉的衣角,天际月华如水,泛出温柔清透的色泽。
他默然,转头凝望穹顶,哪怕月儿再明,也只能浸染一寸的夜幕,在更远的地方,依旧是月色无法穿破的黑暗。
深邃、无垠。
只要望上一眼,就能将人笼入吞噬。
罗侯吐了口烟圈,嘲讽:“应桃桃,真把自己当成邪神的新娘了?就算力量再强大也是邪祟,难道他种下永劫同身咒不是为了独吞你的藏灵身而是因为喜欢你吗?别天真了,他不要你的命就是万幸了,你担心他什么?把他招来你不怕死啊?”
桃桃平静道:“那年的万邪围街,你还记得吗?”
罗侯当然记得。
那年李三九召集混沌冢所有高阶灵师一起封印桃桃的藏灵身。
可谁知桃桃刚下山不久,压制藏灵身的符咒就失效了,因此招来了邪祟围街。
当时罗侯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连灵脉都没修出,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成千上万的邪祟当头罩来。
太阳消失,乌云盖顶,肉眼所及之处都是形状可怖的邪祟,吓得他钻到师父背后两腿打颤。
在场所有灵师全都面容失色,法器在邪祟的攻击下寸寸破碎。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桃桃,一个五岁的小丫头,众人惊惶无措时,只有她沉默地站在角落。乌黑的道袍掩不住她雪似的肌肤,头顶用桃枝簪着两朵双丫髻,一双鹿眼横斜之间本应该是满满的灵动,可他见到的只有厌倦和漠然。
那个画面哪怕过了许多年后,在罗侯的脑海里依旧记忆犹新。
桃桃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对你们而言,是百年不遇的灾难,对我而言却只是常态,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每天都会上演。”
“藏灵身使我能触碰到一切的邪祟,使邪祟们闻着味道就能找来我身边,三清道祖像只能护住我的肉身,护不住我的魂。那些年,它们每晚都会把我的灵魂拖入炼狱,噬咬、撕拉,扯成碎片,天亮时师父再把我的魂魄招回拼补,周而复始。”
“我见过十方炼狱的模样,见过无数遍。”
“如果不是怕师父难过,我早就死了,可即使知道师父会难过,我还是试图死过很多次。”
“你不懂邪神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桃桃说,“哪怕不知道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又对我抱有怎样的目的,哪怕他只是想独占我的藏灵身,我也不在乎。”
“他把我从最深的炼狱里拉至人间,是他给了我在太阳底下的这十年。”
“能好好活着,看四季轮转、日升月降,是件再奢侈不过的事情。”
“所以,哪怕他要我的命,我也会亲手奉上。”
“我愿意为他而死。”
罗侯眼神变了:“桃桃,你……”
桃桃笑着说:“求你了,至少让我知道他还在不在世间,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十八岁该是少女最好的年纪,若笑起,当如四月春花般明艳。
可她这一笑,却好似夏夜的漫天星斗,广袤璀璨,带着些许与她年龄不符的落拓潇洒。
“喂,罗侯。”她眼眸明亮,“少奶奶高傲了十八年,从没求过人,就给个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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